拓跋飞走了两步,身子便一阵忽晃,他又扶着门站住,稳了稳身形,举目四顾,目光寻到了我,就此紧紧地定在我身上,眼眶肌肉逐渐绷紧、再绷紧,像要将我瞧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以此确认我的真实存在。
傅焱沉声道:“哪里来的醉汉?这不是你能撒酒疯的地方!快些出去!”
拓跋飞一身酒气,犹自光着膀子,这般鲁莽灭裂地踢开了门又东倒西歪地堵在门口,确是一副醉汉撒酒疯之状。
他像是未听到傅焱说话,摇摇晃晃地欲朝我走来,猛一抬起腿间,身子便不由地向后仰去,趔趄两步,又倒在了门上,他抬起胳膊指了指我,道了声“过来”。
因为酒醉之故,他说话时吐字含糊不清,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过来,别、别怕,我给你……撑、撑羊!哪个、哪个欺轰你?更……更、我说!我、我……揍他!”
拓跋飞本就脾性暴烈,又喝得烂醉,我怕他再待下去生出事端,未作多想,便向他走去,小树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走到拓跋飞身旁,我对小树道:“你先扶他出去。”
小树道声“是”,伸手去搀拓跋飞。
拓跋飞低头睄向小树,猛将他推开,嫌恶地道:“别、别碰我!你这……肮脏的、的娈童!”
小树被他推得险些跌倒,许是受了惊吓,低着头、绞着手,身子抖如筛糠,两腿钉在地上再不动弹。
我只得长话短说,先对傅焱行了一礼,致歉道:“傅先生,舍弟喝多了,搅扰了先生的雅局,还请先生宽宏大度,莫要与他计较。”
傅焱面色稍霁,微微颔首:“三位请自去罢,这处还有客人,我便不送了。”
我又对云缈行了一礼,道:“云先生,多谢你带我来此,到底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云缈起身离席,行至我面前,大袖翩翩,温文尔雅地还了一礼,道:“黎姑娘,既是我带你来的,自当由我送你出去。”
云缈方至近前,拓跋飞便捂住鼻子,叫嚷道:“臭!好臭……臭、臭死了!”
我既觉尴尬,又觉抱歉,忙堆起笑脸,道:“云先生,不劳你送了。”
云缈不复多言,转身回席。
我再一一看向众人,居中行了一礼:“今日结识诸位俊才,实我三生之幸,我先告辞了,请诸位继续享受盛筵、共话诗乐。”
周子陵歪身倚坐,眯眼笑道:“来郢都要找我呀!”
拓跋飞听到周子陵开腔,登时挺直背脊,怒道:“就是你——”说着,攥紧拳头,一副要上前打人的架势。
我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急忙抱住他的腰身,使出全身力气,将他山岳般的魁梧身躯连顶带拱地搡出去,又令小树去关上门。
将拓跋飞推到外面,我放开手,心里有火,也不睬他,自往前走去。
拓跋飞跌跌撞撞地跟上来,怒气冲冲地道:“作圣……拦、拦住我!不、不让我……揍、揍那厮!”
我回身瞪向他,恼道:“你能不能搞清楚状况,不要惹是生非?这里是楚国!不是你胡族的地盘,也不是梁国,没有人能罩着你!你拳头很硬是不是?你打得了十个,一百个呢?你今日打了那周子陵,我们都别想走了!”
“可是、他、他……欺、欺逢你!”拓跋飞咬牙道,说着话时,他脚底打旋站不稳,眼见又要跌倒。
我本有气,听到这话,气便消了大半,忙又去扶住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了好了,人家也没怎么我,不过是酒桌上说了几句玩笑话,哪能当真?倒是你,怎么能这么喝酒?不要命了?”
“胡说!他封……封明、就是……在调、调戏……唔哇——”
拓跋飞喉中传来一个嗝声,随即难受地弯下腰吐了起来,因离得近,呕吐物不免溅了我一身。
我痛心地嚎叫道:“你怕不是故意的罢!这可是我新买的裙子!”
拓跋飞蹲在地上吐了一气,抬起头看向我,撇着嘴道:“你穿这……裙子,像、像只巨大的……翠鸟,难、难看死了……哇——”说着,又低头吐起来。
我气到发笑:“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弄脏了别人的裙子,还说别人难看!论理,你该赔我才是!”
见他吐得身子一抽一抽的,我暗叹口气,又去给他抚背,边抚边道:“我真是服了你。”
“赔就……赔,不就、就是条……条裙子,要、要多少……给你买、买多少!”
拓跋飞从腰带里摸索出两锭银子,举到我面前显摆,满面得色,“看!你最、最爱的……银子,我、我有!还热、热乎着呢!”
我看着那十两银子,心念电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你这么豁出命地喝酒,难不成就为了这十两银子?”
拓跋飞将银子塞到我手里,转头又去吐,吐得眼珠子都渗出了血丝,血红一片。
料他自己也不好受,吐无可吐,方虚脱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