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快慢交替,如水行于褊狭处,流动甚欢之貌。行得一阵,气息吐纳渐轻,最后寥余几声稀疏的清音,渐至不闻。
一曲毕,万籁俱寂,清风徐来,明月如故。
箫声并不如何悲凉,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如实呈现着山里的瀑布与溪流。
可不知为何,我听着箫声,却觉无比悲伤,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般,淤积阏塞,犹如窒息。
白衣男子收了箫,撑起竹篙,小舟翻动波浪,向岸边划来。
我看着他离我所在处越来越近,待他上岸,我依稀了看到他的相貌。
冰雪为肌玉成骨,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小家伙,你又来了。”
白衣男子的视线凝在我藏身的这片树丛中,他生着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目光既温润柔和、又疏离淡漠,分明温柔得令人心醉,却也冰冷得教人生畏。
我紧张地握紧拳头,以为他在对我说话时,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个小小的雪白身影一蹦一跳地蹿了出去,在白衣男子脚边讨好地拱了拱。
可不正是我苦苦追杀的那只兔子么?
白衣男子弯下腰,抱起兔子,白净修长的手指在兔子头上轻轻地摸了摸:“怎么这样笨,又没找到吃的。”
兔子撒娇般往他怀里蹭了蹭,他似水般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抱着兔子,走到一旁的菜园里,拔了几根青菜去喂它。
兔子便就着他的手,三瓣唇快速蠕啮着,片刻间便吃光了几片青菜叶子。
作为一只凶残的食肉动物,我竟然可耻地对着一把青菜,吞了口唾沫!
“什么人?”白衣男子的脸色和语气骤然变了,面对兔子时的脉脉温情顷刻荡然无存,眉头蹙起,眼神肃杀,警觉地道,“出来。”
我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进退犹豫:按说其时天色已晚,其地人迹罕至,我该自报家门,跟他讨点吃食、蹭个屋檐,明日再走,方为万全。
可他是个年轻男子,好像没有什么家眷,独自居住,人看上去也不好相处,跟他借宿,不大妥当。
二人目光相遇之时,我为他的美貌所震,呼吸一滞,人便呆住了。
他则瞪大了眼睛,神情错愕,像是看到怪物一样,人也呆住了。
看来美貌的震慑力要比怪物的震慑力小一些,我先回过神来,目睹着他眸子里的神情变化,从震惊到疑惑,从疑惑到恐惧,从恐惧到忧虑,最后交织拧成一句疑问,自牙缝里艰难挤出。
“你……怎会在这里?”
虽然深山老林里乍然冒出个陌生人的确有些稀奇,可他的反应也太过了罢?
我释放笑意,解释道:“我迷路了,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说着,又忙将断月系回腰间,将箭支扔远,举起双手,以让他放心:“这位先生,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我拿着弓是猎兔子的。”
那兔子一见我,瑟瑟发抖,哧溜一下从他怀里跳到地上,蹿进树林里逃命去也,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我放下了武器,可那白衣男子却似更害怕了,又惊又惧地死死盯着我。
我感觉很是受伤:我有多么不堪,才能把人吓成这副模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高举双手保证道:“我真的没有恶意,你要是很讨厌我,我可以立马就走。”
白衣男子闻言身子一震,颤声道:“莫离,你……”
月光下,他的眸子雾蒙蒙的,泛着点点星光,哀伤又迷惘。
我心下恻然,不忍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莫离。我的名字叫作‘黎墨’。”
白衣男子闻言,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像要站不住了似的,一字一字,艰辛地道:“原来……如此。”
我不解地道:“原来如此什么?”
白衣男子不答我的话,抬头凝视着浩瀚星空,许久之后,方缓缓道了句:“好吧,我叫‘慕星湖’。”
虽然他的神情举止让我着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既跟我通了姓名,可见并非全然无意结交,我便也礼貌地回了句:“慕先生好。”
好端端一句话不知怎么就触了他的逆鳞,他恼火地道:“莫这般唤我!”
我抿紧唇,暗暗想道:这人美则美矣,脑子却好像有点问题,神经兮兮的。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得好,独处荒野也比跟个情绪不稳定的癫子共享屋檐安全。
我萌生去意,遂又往后退了几步,谨慎地道:“无意至此,亦不欲惹先生不快,若有打扰还望见谅,我这便告辞了。”
慕星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走到哪,他的目光便跟到哪。
他穷追不舍的眼神让我更生怯意,再不迟疑,快步而行,离开了他的视线。
一入树林,光线陡暗,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走了一阵,天上蓦地传来一声唳鸣,我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