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有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丝不甘。
“莫离,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我就不再纠缠你。”
大雨从银色跑车驾驶室落下的车窗飘进车内,吹打在少女的头发和脸上,她的表情很冷,轻蔑地道了句。
“无聊。”
副驾室内,另一个少年怀着恶意地戏谑道:“阿墨,你好坏哦,没看到人家很痛苦的样子吗?你还这么说人家!”
少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猛踩油门,溅了少年一身泥水,扬长而去。
什么是疼的感觉?那便是疼的感觉。
记忆没了,那疼的感觉仍如附骨之疽,没有一刻放过我。
我曾有无数次恨得想冲回时光里杀死自己。
我无力地垂下手,抬眸望进慕星湖浅褐色的眸子里,怔忡失神。
惝恍之中,我好似看到玉兰花开,花树下,站着一位少年,眉目如画,面如桃花,他对我笑,笑容羞涩而温柔:“莫离,做我的女朋友吧。”
一晃神,我又看到慕星湖佛陀般慈悲地注视着我,眸子平静无波,任我深陷泥沼,苦苦挣扎。
两张面孔逐渐重叠,融而为一,我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慕星湖。
我认得他。
我想不起来,可我知道,我认得他。
慕星湖抚上我的脸,柔声道:“你从没变过,连说出的话都如出一辙。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小坏蛋,你就是一颗洋葱,外面包着一层层的皮,非要剥到最里面,才会懂得你的心。”
我试图去寻索跟他有关的记忆,努力去想曾经发生过什么。
可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很怕,怕慕星湖。
我看着他,就像癌症患者看着从自己身上切下来的肿瘤。
曾为一体血肉,却你死我活,不能共存。
我头骨尽碎而失忆,毋庸置疑,这是一种严重的伤害。
可关于慕星湖的这段记忆,却更像是有人出于善心将它藏在了我找不到的地方,不让我触碰,以免被伤害。
我退开身,脱离他的手掌:“人不能总沉湎在过去中,失去了的,抓不住的,要学会放手,让自己解脱。既然是故人,改日我们可以小酌两杯好生叙叙旧。”
我对他扯出一个笑脸:“但是,星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再要拉着我亲亲热热,我会生气的哦!”
我心里很难受,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我想逃脱。
我不想再次失控、崩溃,我还想维持着体面全身而退。
可慕星湖不给我机会,他再度拉住我,无视我的话,径直将我拽进怀里,不以为意地笑笑:“上回是王子虔,这回又是谁呢?”
为了使他信服,更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我一字字道:“我喜欢的人是梁国公子刘恕。”
我以为我说得清楚直白,他便死心了,可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你呀,又花心又顽劣,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看似处处留情,实则把谁都没放在心里。可是莫离,你爱的人,只有我。”
我反驳:“我才没——”
他以手指抵住我的唇:“你又多情又无情,又薄情又深情,我看透你了。莫离,你跑不掉的,因为你欠了我的。”
“如今,该你还我了。”
我惊慌失措地推开他,他没再拉我,我狼狈地滚在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脑中一片嘈杂,似有人语。
都烧了吧,总有一天,会忘了的。
有没有可以让人失忆的办法,比如酒精中毒,撞了头,出车祸?
佛堂前,长跪十日,昏迷七次。
第七次醒来,我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爱上了神。
我笑自己傻,神历劫而去,万般皆空,留下的人,执着什么?
我终于找到了迷宫的出路,写完了故事的结局。
从那以后,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相貌、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包括深爱着那个人的自己,都从我脑海里消失了。
原来是我自己,将那段记忆,生生从脑中剜去了。
我抱紧如同要再一次破碎的头颅,失去意识前,那个在我心里不停自说自话的女孩突然说了一句话。
“黎墨,忘记他,离开他,他是无爱无欲的神。”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