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而死,鬼刀拄地,立而不屈,雄伟之躯,巍峨如山。
高长阙目露惺惺之色,喟然长叹:“战神孙谔,亦当如是。”
晋王立于山头,待頔山复归平静,方徐徐转过身来,唯见血染苍山,遍地狼藉。他行至席间,端起酒樽,道:“刘兆,第三杯酒,为你饯行。”
言罢,酒尽。
一个时辰前,頔山脚下。
晋国武威将军江皋见山北起白烟,当即行至三乘肩舆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梅大人,梁军已发出了求援信号。”
车中人不疾不徐地道:“击鼓为号,命潜伏刀斧手速速支援大王;命五百骑兵和五百步兵在栖龙道两旁设伏,不可出兵,只需惑敌走右道便可。命三千弓|弩手于夹桃谷设伏,待梁军与梁王残部相会,一举杀之。”
江皋颁完军令,回到车前复命。
车中人道:“廖将军的人马想必已就位,咱们也出发罢。”
是日,晋军主帅江皋率兵攻至梁军主营,非衍以为晋军主力已至,摆开阵型,正待应战,探报右营遇袭,即命人率五千人马前往支援,却于途中遭伏,死伤过半。非衍无法,只得弃营而走。
人心涣散、疲惫不堪的梁军行至飞羚坡,忽闻四周呐喊声震天作响,旌旗飘摇,黑压压数以万计的晋国大军将他们困在翁中,行伍严整,蓄势待发。
队列正中,是一顶三乘肩舆。
李索拔剑怒喝:“将军,咱们跟这帮阴魂不散的晋贼拼了!”
非衍举目四顾,将士兵们恐惧、愤怒、绝望、无助的神情尽收眼中,己方人数未必寡于敌方,然接连中伏,士气低落,此时实不宜与敌军正面冲突,可眼下这般局面,哪有选择的余地?
一念及此,非衍拔剑高举,振臂一呼:“今日,唯死战耳!众将士听令,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李索附道:“杀出一条血路!”
众士兵皆高呼:“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血路!”
此时,晋军忽鸣金收兵,如潮退去。
梁军既不敢前,又不敢停。到了晚间,天色沉沉,视物不清,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觉晋军处处设伏,步步陷阱,犹如随行之影、附骨之疽、悬顶之刃、索命之鬼。
夜里风起,梁军饥寒交迫,便就地生火歇息,山中蓦地亮起火把,传来阵阵吆喝声。士兵们纷纷惊坐而起,举兵相迎。
未过多时,四下又归于平静。
晋军只这般骚扰,并未大举进攻,凡三回,梁军皆已麻木,疲于应对。
子时,晋军突袭,众皆卯足了劲,杀意怒涨,如狼似虎;而梁军多在睡梦中,人困马乏,回天无力,颓势已难挽,兵败如山倒。
丑时,江皋面带喜色地奔至山头,却见那人下了车,负手而立,遥遥望向西北方。
白发胜雪,青衫如墨,宛如暗夜中的鬼魅幽灵。
江皋意气风发地道:“梅大人,咱们打赢了!那非衍不肯投降,已自刎于阵前。”他见那人无动于衷,犹如未闻,又问:“梅大人,咱们即刻动身回朔州与大王会师,还是休息一晚,天亮再走?”
“走?”
那人似是听到了甚好笑的事,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目光略微错开,落在江皋身后某处。
他的眉毛和睫毛同头发一般,皆是白色,唇淡得近乎肉色,皮肤则白得过分,浑身带着三分妖气、六分病气;还有一分,仿佛独立于这具病娇的身子的,显得格格不入的,坚毅、顽强、果决、敏锐、狠辣的,为将者的盖世气魄。
他回过头时,即使目光刻意避开了江皋的视线,江皋看到那双眸子后,仍是克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背脊直冒冷汗。
倒非他鹰瞵鹗视,目光慑人,只因他的瞳仁呈淡红色,比梅花浅,比桃花深,这样的瞳色世间少有,难免令人畏惧。
那人回望北方,声音虽轻,却透着莫可撼动、坚不可摧的信念。
“命众将士原地歇息半个时辰,换上梁军装束,北上雁回关,直取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