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来。
我悄悄抬了眸子观察起他来:大抵因靠得太久,他的发髻蹭得有些凌乱,衣衫也不甚齐整,配上那副恣意洒脱的坐姿,颇有些慵懒又不羁的气派;我因站着,角度略高些,恰看不到他凌厉慑人的瞳眸,唯见一扇轻盈睫羽;那远山似的眉、挺拔的鼻峰、淡色的薄唇,寥寥数笔落成画,清秀隽永,宛如水墨。
我的视线在他眉目间流连片刻,复往上移:一道硬朗而流畅的曲线自他额际、鼻梁、唇腭、下颌、脖颈、喉结勾画而下,一时竟令人收不住眼,又从他微敞的领口延伸进去,直看到骨线清晰、深浅匀称的锁骨和一片光洁的胸膛。
我意识到失礼,忙生生将视线抽离,却已不及。
“你倒消遣起孤来了,嗯?”
刘恕挑起眉梢,眯了眸子,斜睨着我,似有些不悦地道。
我故作镇定地道:“不敢。”
刘恕嗤笑道:“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说不敢?”
我大惊失色,忙用手去擦嘴,自是……什么都没擦到,徒惹来一番嘲笑。
我收拾心神,问道:“公子寻我何事?”
刘恕敛了笑意,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书卷,指尖却未离开,在竹片上来回滑动了几下,这才拿起一卷羊皮,道:“过来。”
我盯着那卷羊皮,思潮起伏,心海生波,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
刘恕将羊皮卷递给我,道:“你举荐高佐有功,这是你的赏赐。”
我做梦都想拿回这纸契约书,可如今它真的摆在我面前,我的两只手却像灌了铅一般沉,乃至笨拙而迟缓地接过它时,心中竟无多少欢喜。
怔忡良久,我扬了扬手中的羊皮卷,呲牙咧嘴地笑道:“公子,我这是脱去奴籍,重获自由了么?”
“你从来都不是孤的奴隶。”
我还未及深究这句话的含义,刘恕已笑了一笑,正色道,“坐罢,孤还有要事与你说。”
我将卖身契塞进袖子里,在几案旁坐了下来。
刘恕直言道:“郢都有消息传来。”
我心头不由揪紧,定定地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
“你离开楚国已有半年,这半年来,楚国发生了好几桩翻天覆地的大事。”刘恕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缓缓地道,“第一桩,五个月前,萧亦城贬谪三级,现为从二品征西将军,驻军楚国北境军事重镇睢州。”
我凝神细思:“那不就是晋楚边境?”
“正是。对孤而言,这委实不是个好消息。”刘恕点了点头,又道:“第二桩,三个月前,楚王病重垂危,公子厉联手魏聃兵变逼宫,欲图篡位。”
“什么?”我骇然瞪大了眸子,“怎么可能?魏聃怎会兵变?”
“成王败寇,史书本就是胜者所书,事实……哼!”他喉中溢出一丝嘲弄的冷笑,继续道,“一夕之间,公子厉满门抄斩,魏聃株连三族,楚王没撑多少时日,便也撒手人寰。太子盘疾即位后,勾谵拔一级,现为三军总督、一品大将军。”
太子威胁羞辱慕星湖的话历历在耳,我的心霎时坠入深渊,颤声问道:“那东临君呢?”
刘恕眯起了眸子:“东临君?楚国已经没有东临君了。”
所有的气力刹那间从身上抽离殆尽,我再吐不出半个字来,失魂落魄地呆呆望向刘恕,他声音一沉,道:“只有摄政王。”
我愕然道:“什么意思?”
刘恕扬起眉:“意思就是,如今他想干掉盘疾,自立为王,也不是甚难事。”
我垂头不语,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恕大抵看出了我的迷惘困惑,解释了一句:“盘疾和勾谵不是楚王的对手,盘疾之所以能如此风行电掣地上位,只有一个原因——东临君投靠了他。”
我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绝无可能投靠太子!”
刘恕斩钉截铁地道:“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在争位之事上,他定扶了盘疾。”
我咬唇不语,过得半晌,刘恕拿起几案上放着的一支竹筒,迟疑了片刻,方道:“你之前托孤打探的事,也有消息了。”
我脑筋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黎砚,心尖儿又被掐紧:“他、他……他怎么样了?”
刘恕嘴唇微动,却未出声,似有些不忍,又似有些难以启齿,将竹筒递给我,轻叹一声:“你自己看罢。”
我接过竹筒,抽出里面的绢帛,将之展开,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抬起头看向刘恕,疑惑地问道:“公子,‘面首’是何意?”
刘恕默然片刻,道:“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