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回房时,听到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他在软榻上睡了两夜,莫不是染了风寒?一念及此,我的腿便再迈不开了。
过得片刻,他又咳嗽了起来。我幽灵般飘了过去,捡起地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正待收回手时,他忽地握住我的手,眸子却未睁,轻声呓语道:“莫再恼孤了……”
我抿紧唇不说话,只将手往回扯,他稍用力一拉,将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仍闭着眼,低声道:“孤的心也是肉长的,会疼。”
我沉默不语,手却再使不出力气来,顺从地贴在他胸口上。
良晌,他未再开口,亦未再动作,方才之言犹如梦呓,云烟过眼,不留痕迹。
待他呼吸绵长,酣然入梦,我才轻轻地抽回手,回了里间。
此后数日,刘恕不在宫中,未知去向。
是日,大吉祥前来传唤,道:“公子请姑娘前往昭德殿。”
我稍事整理,来到昭德殿,刘恕坐在议事厅的主案后,彼时厅中尚无旁人,刘恕见了我,道:“到屏风后坐着,待会儿孤与人议事时,不得发出声响、不得随意走动。”
我躬身道了句“是”,走到立在刘恕身后的屏风处,寻了个不显眼的位置,跪坐下来。
刘恕道:“大吉祥,传梁大夫蔡献、梁大夫程颐、梁大夫陈错、秘书官魏子羽、参事赵秋生、军库督察官钟瑾。”
大吉祥得令,即传召六人入殿。
君臣礼毕,众人各自入席,刘恕道:“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仍是为商议代国之事。代王向我国索贺兰山及十万妇女,以赎代军所侵占之国土。为今之计,权宜从之。”
众人皆道:“公子所言是极。”
刘恕道:“蔡卿,你查得如何?”
蔡献道:“回公子,已查实。”
刘恕道:“报来。”
蔡献翻开一卷竹简,道:“前梁东境二十三城,登记在案的奴籍女子七千七百三十人,官阊贱籍女子七百四十人;前梁南境十七城,登记在案的奴籍女子四千九百五十人,官阊贱籍女子四百二十人。”
刘恕问道:“民间娼妓呢?”
蔡献道:“人数约为官娼两倍。”
刘恕再问道:“赎金呢?”
蔡献道:“大多数四十两至七十两银,极少数超过百两银。”
刘恕道:“蔡卿、程卿、陈卿,你三人合计一番,在现已收编的前梁所有城池中,五十两银以内,买年龄十五岁以上的女子,二十日内可买到多少名?”
一炷香的功夫后,蔡献禀道:“回公子,不足三万。”
刘恕沉默半晌,道:“七十两银以内,八岁以上呢?”
再一炷香的功夫后,蔡献禀道:“回公子,可凑六万。”
刘恕斟酌再三,方道:“陈卿,二十日内,可否从东境和南境的奴籍、贱籍女子中凑齐一万人?若凑不够,用民间娼妓去填数,七十两银以内的皆可赎出。”
陈错翻阅着手中文书资料,沉吟片时,道:“可。”
刘恕道:“甚好,此事交给你去办。”
陈错道:“是。”
刘恕又道:“蔡卿、赵卿,你二人负责采买,凑齐六万人。”
蔡献、赵秋生道:“是。”
刘恕问道:“钟卿,刨去半年军需,军库尚有多少余银可用?”
钟瑾核算片晌,道:“回公子,余银约二百万两。”
刘恕道:“如此,便先从军库提二百万两银应急。程卿,你再设法借二百万两银。钟卿、程卿,你二人协商,两日内拟出辖境增税方案来,务必三个月内把这笔账目填平。”
钟瑾、程颐道:“是。”
刘恕吩咐魏子羽协理诸事,与他汇报,待众人退下后,他道:“大吉祥,教方渐海进来,其余人都退下。”
左右侍从即刻退至殿外,方渐海入殿后,跪拜于地:“参见公子。”
刘恕颔首道:“平身,你到案前来,孤有事与你交代。”
方渐海行至主案前,刘恕沉声道:“你替孤办件事,此事干系到孤的名誉,不得走露风声。”
方渐海道:“请公子吩咐。”
刘恕道:“杜羲卿现在河间城,你去见他一面,传达孤意,不论他用何种手段,十日之内,孤要三万个女人,教他不必担心,出了任何事,自有孤给他兜着。”
方渐海郑而重之地道:“是,谨遵公子之命。”
刘恕道:“方渐海,此事若办得妥当,回朝后孤向大王讨诏,直封你为一等侍卫。”
方渐海身子微颤,再拜倒道:“属下唯愿追随公子,以效犬马之劳。”
方渐海离开后,偌大的昭德殿便只剩了我和刘恕两个人,沉默许久,他道:“出来。”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主案前,垂首不语,他又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