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金石之鸣;姒仲禹扬首大笑,叩缶博髀,似战鼓作响;杜浅浅剑走龙蛇,雷霆震怒,若天九龙翔。
少焉,梅轻雪指下敛势,清越且悠然,姒仲禹以筷敲樽,叮咚而作响,杜浅浅剑随身舞,剑光映雪影,犹如冰封的抱洁溪忽逢春,清泉石上,月影花间。
我拍手笑道:“了不得,抱洁溪都化了。”
梅轻雪按弦收音,微笑和了句:“半晌未觉春已至。”
如意公主拿着裘衣,披在梅轻雪肩上,捧起他的手,心疼地怨道:“手都冻僵了,哪里春至了?”转头对姒仲禹道:“哥哥,回屋罢,我又烤了些肉,再吃些暖暖身子。”
众人起身回屋,杜浅浅还剑时,额间犹带细细汗珠,娇靥艳如三春桃李,朝姒仲禹款款一笑,顾盼流转间,恁是明艳不可方物。
姒仲禹接剑时,目光一顿,似忆起什么,又多看了她一眼,唇角掠过一抹笑意,一瞬而逝。
我辞道:“方才赏梅未能尽兴,我还想去逛逛。”
如意公主往西南方向一指,道:“那边景色好,我特意搭了秋千架。”
独得清静,我呼出一口气:倘若至此,我仍瞧不出杜浅浅对姒仲禹有意,那便枉为女人了。
我看得出来,她对他的崇拜没有作伪,真真切切,许是一见钟情?
一个雄才伟略、英俊温柔的太子爷,哪个女人不爱呢?他总是戴着厚厚的面具,可方才那一笑,却是真的,他真的笑了。
一个才华横溢、容颜倾世的大美人,哪个男人不爱呢?杜浅浅预言中的“龙凤之命”,莫非会应在姒仲禹身上?
我拂去秋千上落的积雪,坐着轻荡,低叹一声,自语道:“黎墨,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吃这个醋呢?若果是良缘,有何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甚至很好,可我仍是心酸,甚至心痛。
我独自待了会儿,有脚步声入耳,不止一人,我凝神细听,声音在西南面。
这时,东北面亦传来脚步声,只有一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姒仲禹,他走路稳而轻,几难察觉到脚步声,来人的脚步稍急,声音不重,可见体量轻,应是女子。
脚步声至我身后方停,我回过头去,见是杜浅浅。
杜浅浅走了过来,坐在我身旁,似是倦了,合着双眸,头枕在我肩上。
我问道:“怎的不在屋里玩,跑来这里吹冷风?”
杜浅浅叹道:“屋里好闷。”她睫毛颤了颤,轻声问道:“黎墨,你说……太子会救我爹和我哥么?”
西南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我试图分辨他们的呼吸声,可为风声所扰,无有所获。除非对方是高手,否则,以常人的耳力,应当听不到我和杜浅浅对话。
饶是如此,我也打点起精神,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谨慎地道:“我也说不准,太子自有他的决断。”
杜浅浅声音更轻:“黎墨,我心里好生难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杜浅浅沉默不语,过得许久,低低哑哑地道:“我已经没法子回头了。”
我低头看向她,觉得她的话有些怪,便不作声。她枕在我肩头,像是睡着了,鼻息清浅而匀称。
西南面寂寂无声,他们在作甚?我疑惑地寻思着,他们不动,我也不动。
很久,西南面脚步声再起,却是渐行渐远。待闻之不得,我方回过神,轻轻推了推杜浅浅,唤道:“回去罢,在这儿睡怕要着凉。”
杜浅浅睁开眸子,道:“再陪我坐一会儿。”
我点了点头,她沉默良久,忽道:“黎墨,我喜欢你的诗。”
我“呸”了一声,羞恼地道:“你故意来笑话我么?”
杜浅浅道:“你活得洒脱,随心随性,教人歆羡。”
我失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少来装老成。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要冻死了!”
回到侯春信院,迎面遇一宫人,生面得很,不是伺候姒仲禹的人。
入得屋内,众人见我二人,不知为何发笑,如意公主先道:“黎墨,你出去走一遭,却得一桩奇遇。”
我纳罕道:“什么奇遇?”
梅轻雪递来一副画卷,笑道:“你们一看便知。”
我展开画卷,画上是白雪红梅,秋千架下,两人相依而坐,一白衫男子,一红衣女子,男子低头看着睡梦中的女子,神色安恬,女子轻怀薄愁,宁静忧郁,不是我和杜浅浅又是谁?
题跋云:今日踏雪寻梅而来,得遇双姝,相偎树下,或皎若雪,或艳若梅,各分冬色,恍如神仙妃子。殊足驻神留,顾望想象,不敢以凡躯相扰,遂作此画,聊记佳人倩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