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而至,神情肃穆,安顿道:“公主,请即刻着素衣,引宫中众人,跪于宫门外,听候旨令,不得有误。”
我颔首道:“我知晓了,嬷嬷去准备罢。”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如云、如荼捧着麻衣上前,葳蕤行了一礼,与孙嬷嬷一同离开。
在宫门外跪了个把时辰,室玄宫人前来传召,我随宫人至室玄宫候命,后宫女眷陆续而至,以陈美人、郑美人为首,御妇、贡女、采女统共约有二三十人,分成两列,立于庭中。
半个时辰后,君夫人回宫,司仪宣读懿旨,正式传达晋王薨殁之信,随后公示殉葬名录,除陈美人、郑美人外,余者全部殉葬。
一时之间,庭中哭泣四起、悲声载道,一片沉重哀恸。
彼时,文武百官、女爵诰命相继至望舒殿参礼聆旨,直至傍晚,方才轮到后宫女眷至望舒殿参礼聆旨。此后,文武百官退至金昂殿待命,女爵诰命及后宫女眷退至毕乌殿待命。天门官役连夜出动,全城戒严,撤去城中彩旗旌幡,关停所有娱乐场所。各部衙门停下一应事务,准备丧礼及丧礼之后的登基大典。
晋国国丧礼中,丧期二十一日,孝期一年。
丧期分为三个七日,停棺七日,守灵七日,哀礼七日。
新君登基大典多在丧期过后举行。丧期内,举国禁宴乐婚嫁,服丧子嗣不得剃须、不得沐浴,上至新君、下至群臣不得食肉、不得饮酒、不得会见妻妾,是以在这期间,文武官员皆住在各自衙门以避嫌。孝期内,举国禁婚嫁。
在周礼中,国丧期禁战事,周朝尚有影响力时,便有某诸侯国以服国丧为由,拒绝应战,敌国无法,遂退兵。乱世纷争,战争频起,愈趋于利益成败,再难为礼法所束,昔日“风乎舞雩”之沃土,渐成“权谋术法”之温床,所以谓之“礼崩乐坏”。时至今日,曾经的周王朝,仍是许多志士心中的理想国。
第一个七日,君夫人领众女,居守于毕乌殿,哀悼祈福。如意公主因有身孕,君夫人特准她免去诸多礼节。
第二个七日,下葬王陵。出殡那日,司仪、赞礼当前引路,四十九人举引魂幡,上百巫祝吟祭词、跳祭舞,新君披麻戴孝亲自扶棺,文武官员、耆老方士随行,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约数千人。我跟从君夫人,跪在奉天门内送行,跪了半日,直待礼成,方才起身,遵照懿旨回到了牛金宫。
君夫人仍统领六宫,但已搬离室玄宫,退居壁孚宫,两位美人则搬至水玉苑颐养天年。嬴岳见及姒仲禹的妾氏暂住东宫,尚未迁居。
许是心理作用,这些日子,我便小声自语一句,亦觉声音在宫墙里穿梭回荡,可以飘上许久,再折回耳朵里,绵绵不去。
有个采女,年方十七,我不知她名姓,那日公示殉葬名录之后,她忽扑跪上前,以头抢地,哭诉求饶。她说,她两年前入宫,见过先王一面,此后再未见过先王,更从未得宠幸,仍是处子之身。
她说,她根本不记得先王是何模样,先王定也不喜欢她,或许早已忘了有她这么个人,把她送去,先王心里也不会欢喜的。她还说,她愿意为奴为婢,干粗活重活,只求放过她……
“公主?公主?”
我正想着事,闻得声响,恍然回神,转头望去,葳蕤施以一礼,道:“公主,歇了罢,哀礼期禁烛光。”
我怔了怔,问道:“已经七日了么?”
葳蕤颔首道:“正是。大王今日守灵归来。”
我又一怔,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说的“大王”是姒仲禹:“好罢。”我行至床榻边,和衣而卧,葳蕤道声“奴婢告退”,合门离开。
时辰尚早,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懆懆不得安宁。
未知何时,隐隐有脚步声传入耳中,又轻又快,我迅速判断出:梁上有人,武功极高。
我在大声喊人和静观其变之间摇摆了一下,闭眼假寐,默不作声。“吱”的一声,来人掀窗而入,在屋内静立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公主可醒了?”
我坐起身,讶然道:“李荃?”
“是我。”李荃应了一声,道,“大王有令,请公主随我走一遭。”
我愣道:“现在?”
“是。”李荃上前两步,声音更低,“此事切勿声张,大王尚在服丧,依礼不得与妻妾见面,你虽非妻妾,但……”他缄了口,未再往下说。
我低声道:“我理会得,走罢。”
宫中禁烛,四野漆黑,李荃携我翻檐走壁,未惊动任何人,少顷至望舒殿。
我自行入内,见姒仲禹背对着门,独坐一隅,裹着皮氅,守着炭炉,手中拿着火棍,拨弄柴火,火星飞溅起时,发出哔啵声响,听来格外响亮。
我站在门口等了等,他没看我,也没说话,好像对于我的到来毫无察觉。
“大——”
“莫出声。”
甫开口,他便打断了我的话,尔后再度沉默,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