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仲禹未置可否,只问:“我若把你送给盘疾,你难道不会怨恨我?”
我忽而笑了:“向良,我爱上你、爱着你,难道是因为你对我好么?”
姒仲禹垂眸不语,良久方道:“我倒希望你说会怨恨我,至少说明你对我还有些期许。”
我看向他,他转过脸,过得片晌,复转回脸,神色如常:“你太小瞧了自己的价值,同时还错估了盘疾和姬宸的关系。离间之言,莫教我听到第三回。”
“若论时机,焉知当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姒仲禹还是动了情绪,似乎想要翻转我的思路,不惜唇舌之力,逐条反驳。
“首先,我国新胜梁国,全军气势如虹。楚国两度举大军攻打我国而无功,劳师动众,却没讨到半点便宜,便是打齐国时,也没这般费力,楚军上下,谁不知道我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再者,我军虽寡,同心齐力,保家卫国之愿,人人皆然。至于楚国,盘疾在位不过一年,大修行宫,贪图享乐,宠信宦党,残害忠良,致使朝中多有悖议,百姓怨声载道。姬宸排除异己,独揽朝纲大权,想要他死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他们君臣关系,早晚崩坏,何用你去离间?萧亦城拥兵据睢州,有传言说他要自立,虽无根据,未尝没有道理。萧亦城在我国两番折戟,勾谵此战若胜,打下我国,萧亦城这辈子还剩什么?连名声都被人踩碎了。对勾谵来说,国力尚远不及楚国的晋国和随时会拥兵自立的萧亦城,谁才是真正的心头大患?楚国军政首要人物,各怀鬼胎,想教他们拧成一股?哼!”
我听着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说辞,竟无言以对。
姒仲禹低头看着我,目光幽幽:“黎墨,在祁山时,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
我不解地朝他看去:“何意?”
他正经八百地扯道:“因为你实在是太凄惨了,教我心里平衡许多。”
我着了恼,他忽拉住我的手,攥得紧紧的,道:“当年,赵氏援为内应,母后联合蔡玢,设计杀我,我死里逃生,逃亡到祁山。其地鸟兽绝迹,其时天寒地冻,我心里想,我今遭要亡于祁山,那般想着,竟觉得也未尝不好。”
他笑着道:“至少,可以放心地睡上一觉了。”
“然后,遇见了你。”他目光转柔,看了我一阵,复道,“一个无依无靠、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没有过去和身份便罢了,还想法天真,兼头脑蠢笨,真正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甚至连件遮体的衣裳都没得,就敢往这板荡乱世里闯,要追求虚无的过去未来,可偏这颗痴心,十分令我动容。”
我瘪嘴道:“你少来篡改历史,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分明说我傻得令你发笑!”
姒仲禹握拳掩笑:“令我发笑也是有的。”旋又正色道:“那时,换作你是我、我是你,我定会趁着你这个有权势的男人对我有兴趣时,逢迎引诱,依附其势,以获取足够的本钱,再谋生意。即使我查到自己的过去,也会权衡考量,则优而适,而非随心而动,或许便会就此舍弃过去。若真如此,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很有可能后来成了刘珩挂在城墙上的尸首之一。你说想要变得跟我一样强大,可是你看,我去过你的人生,未必比你过得好。”
我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他沉定地看着我,道:“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他微一顿:“比谋算更强大。”
“黎墨,我很感激你,在那个时候,拉住了我的手。”他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
我未再多问,他未再多言。
姒仲禹举目颙望碧空,虽然沉默,却不复先前的枯闷。金色的余晖在他瞳眸中映出一片赤霞,仿佛那轮方落西山的太阳,又在他的眼中冉冉升起,那是直面未来的勇气,亦是追逐希望的决心,如同破晓之光,一往无前,莫逆其锋。
我为之心折,为之倾倒,为之情衷,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倘若此时此刻,他再说一遍“犯我国境者,纵百万兵将,也教他有来无回”,我绝不会再以之为戏言。
数日后,晋军主力部队在浊川北岸安营扎寨,南望舞阳,以抗楚军正面攻击。大营兵员六万人,随军将领十一人,都尉及以上高阶大将三人,分别为霍肆渊、胥审、隶迁。
与此同时,楚军徐徐北进,兵驻沙河、颖城一带,两军对垒,战悬一线。
在协助前线撤退的时候,霍肆渊殿后,与楚国一员猛将交锋,那人名唤“马荣禄”,使一对板斧,身形高壮,剽悍异常。霍肆渊与马荣禄交手,且战且退,渐落下风,被马荣禄用斧劈舍了刀,情急之下,弃刀而走,幸得姚征援军及时赶到,才未致大失。
回营后,连日来,霍肆渊消极颓丧,整日把自己关在帐子里,除了帐前会议上露个脸,便不见人,也不许人提起“马荣禄”三个字,更甚者,连马都不愿骑。
梅轻雪日理军机、秉烛著书,未有片刻闲暇,哪有心思顾他,只遣了人相劝,无果。姒仲禹动了气,当面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