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心脏刺去,破布人来不及躲避,身形一顿,被刺中的地方汨汨流下一缕漆黑的水。
他的身体里没有血液,明明被刺中动力存在,他仍旧僵硬地朝岳青山走去。
岳青山冷着脸,如他意般将剑往前狠狠一送。破布人心脏出的黑水流得更急了,落在地上留下一摊印记。
破布人蹒跚着步子朝前挪动,岳青山盯着他唯一拥有的五官,那是一双不会后退的眼睛。
岳青山轻轻地笑了,这个复制品,他竟然自己生出了一点灵智。
透过他,岳青山仿佛看到了亲人复生有灵的可能。
可他的笑意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一声殷小小的惊呼,他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穿破了。
破布人一击得逞,又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手中的石头用力刺了几下。他的心脏处已经冒不出黑水了,石块脱手落地,他彻底没了动静。
岳青山将剑一扔,破布人的身体就瘫在地上,逐渐缩小化为一颗黑石。
金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缓缓流出,岳青山连忙又给自己贴了几张符箓止住血液,他身体大部分血液早已经换为血池凝炼的液体,吃药已经对他不管用了。
做完这些,他有些脱力地扶住案台,殷小小听到他喃喃一声:“何必如此多余刺我几下。”
四肢上的金线虽暗淡不少,但仍旧有力,殷小小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多么弱小。她挣脱不开束缚,只能寄希望于燕师兄。
而燕平生仿佛失去了意识般,气息微弱,挂在墙上没有任何动静。
岳青山抬头看向已经彻底转化为菩萨人面的石像,有股无形的力正从身体里流走,看到绳结处旁又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心脏,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三个心脏成熟了。
所有的红绳在这一刻断裂,村民们摔做一团,但仍旧没有醒。
岳青山将三个心脏抱紧怀里,他无视身体的虚弱,努力地回想家人的模样。
阿娘与妹妹的回忆并不难,总是伴随着和煦的风和轻巧的云,她们是温暖的、美好的集合体……
两颗心脏的不断长出筋脉扎根进自己的身体里,她们近乎贪婪地吸收着岳青山身体的所有,血池的水混合着血液被充当成她们的养分。
岳青山更虚弱了,他感觉到一阵眩晕。可他记不起阿爹的模样,或者说,他竟然有些不愿。
原来,自己内心深处就是怨他的,岳青山了然想着。
怨他一介贫穷书生却心思甚大,宁可放着家中事物不管也要先顾他人;怨他总是将仁义道德摆在嘴边,自己吃亏不说也要带着家里人吃苦;怨他明明无力至此,却总想一番与他无关又遥不可及的海晏河清……可当他想起这些,却怔然着落下泪来。
他曾发过誓绝不做阿爹那样的人,绝不要做吃亏的人,他要当一个只顾自己的小人物,可为何,为何还是走向了这样的道路……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当时他没有听父亲的话该有多好;如果在起潮时就带着家人逃了有多好;如果,没有许愿出现那个人该多好……
他想为这一切找到了一个发泄点,但他又不知道该怨谁,最后只能怨自己。
怀里的三个心脏沉甸甸的,生长出的经络爬满了岳青山的身体。
血肉被吸干,皮肤皱巴巴地搭在骨头上,他像一截干枯的树干,却挂着三个饱满的果实。
岳青山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他看到燕平生马上就要挣脱困灵阵了,他看到殷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在喊着什么,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岳青山的双眼逐渐茫然,他想听见什么呢,怀里的三个人越长越大,逐渐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光亮一点一点的消失,岳青山的头无力搁在家人身体之上,他看见了祠堂的门口的晒场,晒场北去山脚下就是他的家。
啊……他想起来了,阿爹曾说过,行至此处,应见青山,这是他名字的来源,也是他回家的路。
可是再也听不见有人这么唤他了,模糊间,殷小小朝他扑了过来,岳青山努力开合嘴唇,却被皮肉堵着发不出声音。
“应见……青山……”他的嗓子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嗬……嗬……”爹,娘,再唤我一声吧……
岳青山眼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光亮,却最终还是归于死寂。
有风吹过,门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