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桉低声不屑道:“他们真是不要命了,敢妄议政事,说得还这般离谱……”
陈效凌努力压了压唇角,心道先帝和中书令的轶事早就人写成话本,且在民间流传甚广,写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精彩绝伦。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憋笑。
“哼”在旁白衣中年男子的一声嗤笑,吸引了面店里众人目光,接着又鄙夷道:“肃王?不过是北燕蛮子,今日顺从明日造反,毫无伦理可言,先帝和当今皇上真是所托非人了。”
陈效凌停住动作,缓缓抬起头来瞪着中年男子,内心甚是不忿。她很是瞧不惯这种仅作壁上观,不懂实情、凭着个人好恶,就敢胡说八道的无能之辈。
她倒要听听此人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听客议论:“肃王可是大英雄,你岂能当众诽谤他……”
中年男子并未有任何悔意,大言不惭道:“黎湛出身卑微,母妃又不得宠爱,想必只能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以获得关注罢了……至于扶持皇帝上位么,谁知他是不是假意讨好,而后意图背叛。”
黎湛等着黎鸿的时候,在周围随意走走,想着近距离感受大宁京郊的风土人情,恰好走到面店门口,听到此番诋毁,心下一沉,而后处之淡然。
他所做一切,无非求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罢了,只要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又何须他人感激。
“你放肆!”陈效凌实在听不下去了,怒而起身,“肃王殿下居功至伟,岂容你污蔑!”
围观者纷纷抻长脖子,看二人要如何争辩。
“小姑娘,你怎么还帮北燕人说话,当真见识短浅。”中年男子压根没把陈效凌放在眼里,出言讽刺。
陈效凌理了理帷帽,不慌不忙与他争辩:“北燕人怎么了?华夏本为一体,我大宁地负海涵,早就没有蛮夷之分,北燕诚意归顺,却被你说成是包藏祸心,若是寒了北燕的心,你付得起责任么?”
“还有,一个人卑不卑微与出身何干?你拿人母妃说事,未免缺德。肃王殿下为国为民,多年来浴血奋战,收复失地,终换得大宁边境安稳,如此功绩,被你一句好大喜功抹杀殆尽,真是可恶。”
“倘若吃饱太闲,不如从戎报国,总比在这里恶意揣测他人要好。”陈效凌双臂环抱,隔着帷帽都能看到男子脸上的惭愧之情。
此言一出,众人为她鼓掌。
“这位姑娘说得好啊!”
“谁敢再说肃王殿下坏话,我第一个不干!”
黎湛听到这番为他抱不平的话,眉心松动,垂眸展颜。
于他而言,这位陌生小姑娘所言,一字一句皆落入他的心底,宛如触动了深处的冰冷,翻涌起的缕缕暖意灼热了他的眼眶。
如今,千古。只要有人记得他所为,哪怕只有一人,流血、受伤、送命……都是值的。
慷慨陈词的小姑娘背对着黎湛,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本欲上前道谢,想了想还是不要暴露身份,还是止住脚步,在小姑娘背后颔首致意,默默离去。
……
陈效凌方才辩得大声,有些头晕。她独自从面店出来,走了有一段路,正欲买几个茶果补补嗓子,左顾右盼寻找店铺之时,帷帽沿撞上了来人坚实的胸膛。
“对不住对不住。”不知是不是陈效凌的错觉,帷帽边沿在来人的胸膛间弹了起来,抵了下陈效凌的头,被撞得忽然间不分东西南北,迷糊之中思绪不知飞向何方。
生得高大,胸膛还怪有力的……像习武之人,就是不知长得如何。
“没事。”这一下撞得结实,黎鸿胸口一痛,紧皱的额头像是下一刻就要呕出血来。
陈效凌并未多想,道过歉之后意欲离去。
正当黎鸿揉着胸口时,发现地上有一个绣有竹子花样的香囊,定是适才力气惊人的姑娘所落,于是快步向前追去:“姑娘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刚听到对方叫她时,陈效凌以为是她把人撞出个三长两短,心提到了喉间,听到后面才放下心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回身望了望自己腰间,香囊果然不见了,微微屈膝,聊表谢意:“谢过公子。”
帷帽遮住了她清秀的面容,黎鸿只觉得她的声音令人分外舒心,顿时心生好感。
刹那间,微风乍起,吹起了她的帷帽,如泛起层层涟漪,兰花芬芳微挠着黎鸿的鼻翼。
四散的帽帘,露出了小鹿般的双眸,黎鸿触及她那双晶莹干净的眼睛,呼吸一滞。
可是黎鸿并未看清她的容貌,只看清那琥珀色的瞳仁映出一泓秋水,禁不住去寻觅溯流深处的剔透……
就此相望,流年搁浅,岁月悠悠。
陈效凌并未发觉黎鸿丰富的内心戏,快步走远,归心似箭,她还等着买糕点吃呢。
黎鸿出神地望着陈效凌远去的背影,目光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