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吹乱了床边的纱帘,如水般流动。
屋内静默无声,气氛尴尬。
两个人对峙般地站着,一个面红耳赤,一个目瞪口呆。
冷世安觉得自己的脊背和手心已经冒了汗,而手指却冰凉,他缩在中衣袖子的手悄悄握了握拳头,试图用手心的温度去暖热指尖的冰冷。
“你……出去。”
他艰难开口,对面的小娘子蓦然一愣,转头就跑。
“咚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她赤着脚,那样急促。
冷世安愕然,她生气了?
眉头蹙起,心中闪过一丝悔恨。其实,他没有恶意,只是,或许,大约是语气太过冷硬了罢……
这厢思想斗争还没做完,就又听到那“咚咚”声由远及近。
她又回来了。
冷世安浑身再一次紧绷起来,忍不住直直望向她,似要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她的情绪。
阿英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一墙之隔,小娘子跑得飞快。
她又一次站在他对面,披散在身后如瀑布般墨色的长发飞舞着,眉眼弯弯,手里还抱着一个竹编的篓子。
那篓子冷世安白天见过,里面装着各种药膏。
“差点忘了,该上药了。”小娘子声音清脆甜美,她气喘吁吁语速很快,说完将手里的枕头放到床上,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拿着竹篓坐到了桌子旁。
窗外起了风,吹开了半关的窗子,屋子里骤然变得冷起来。
她好像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拒绝和生冷的态度。冷世安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他讲话,心里竟生出一丝庆幸。
阿英见他愣着不动,也不着急,拍了拍面前的凳子:“快来,上完药该睡觉了。”
一阵风将烛灯吹得歪斜,火苗渐渐变得微小。
阿英觉得有些冷,抱臂搓着胳膊跑过去关窗,一边叮嘱道:“这里靠山,夜里会冷许多,你可要记得盖好被子。”
她关了窗,拢了灯,见他还站在那里,便过来牵起他的衣裳。冷世安比她高出一头,整个人僵硬,浑身写满了抗拒,一言不发地将她攥在手里的衣角生生扯了回来。
“你……”阿英将鬓边的碎发挂到耳后,苦口婆心道:“得听话。”
“我……可以自己来。”
冷世安开口打断了她,态度依然冰冷,言辞却柔软许多。
阿英愣了愣,看了一眼他涨红的脸,无奈道:“好吧,你这么讨厌我,那……你自己上药吧,我不管了。”
她耸了耸肩,起身往外走,步伐很慢,路过他身边时还不忘偷偷瞥他一眼。
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他那微垂的深如寒潭的双瞳,烛灯下浓黑幽邃,却亮晶晶地像两颗饱满晶莹的葡萄。
好漂亮的眼睛啊,阿英想着,和他擦身而过,脚步还没迈出门槛,就听他说:
“我不讨厌你,只是……只是……还不习惯。”
外面的风更大了,呜呜地响声拍打在窗扇上,还夹杂着风吹花瓣树叶扑簌簌掉落的声音。
烛灯忽明忽暗,光圈在墙上颤抖,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大、抖动。
阿英回头,少年单薄的身影没在盈盈烛火之中,虚晃又孤冷。
“好,那你早些休息,剩下的药就放在桌子上,我明日再来收拾。”
冷世安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放松下来,转头望着床上的草枕和桌子上的竹篓,竟有些失神。
*
入夜,阿英躺在床心神不宁地翻来覆去,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突突地跳着。
窗外的天空是漆黑的,月亮隐在树梢后头,散着清冷的光。风起时,能看到枝桠晃动,月亮便露出脸庞,娇羞得像个小姑娘。
阿英口渴,起身倒水,发现房间的茶壶已经空了,于是推开门,迎面一股冷风,吹得她瑟缩了一下,刚想关上门却听到隔壁传来微弱的声音。
哼哼唧唧,断断续续,带着沉重的喘息,好像十分痛苦。
阿英摸索着走出房间,阿爹阿娘的房间里已经灭了灯,夜已深了。
冷世安的房间里静悄悄地,借着幽幽的月光,阿英赤着脚轻轻推开他的房门,来到他的床前。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一屋冷色。
隔着纱帐,冷世安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满脸的汗水,一双手紧紧攥紧衾被,骨节泛白,全身颤抖着好似十分痛苦。
生病了?阿英撩开帐帘,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脑中铮然一响,她终于想起来,上一世冷世安年少时患有头疾,常常因着凉受冷而发病,发病时疼痛难忍,还会发热、呕吐,严重的时候人会昏迷,失去知觉。
而每次发病他都是一个人偷偷忍耐着,阿英曾见过,他忍得很辛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吐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