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浓烈,一日赛一日地热起来,大地上蒸腾着热气,似要将人烘熟。
总算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除了那些不懂事的顽童偶尔在门外叫嚣之外,再没什么糟心的事儿了。只荣娘仍担心着蒲苗,后又拐着弯地托东子娘去打听,好像蒲苗仍旧不在家中。
“难不成真的离家了?她一个女孩子,还未及笄,如何生活。”
“别不是真的被送去给人家做小妾了吧。”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可别被她们养坏了才好。”
荣娘每日想起来就发愁一阵子,蒲泉之知道老婆喜欢孩子,好性儿地日日劝解,大约半个多月荣娘才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倒也是因为上门的活计实在太多了,人一旦忙得脚打后脑勺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阿英时常跟着爹爹去南絮母妃的旧府养护花园子,那里好似一片荒地,几乎是要全部重新翻锄后另行规划栽种的,算是一张白纸吧,反倒不用瞻前顾后地思量,更好发挥了。
让阿英觉得舒服的是,这段时间府上只有一位管家大叔在,南絮不知是不是回了京城,阿英去了好多次都未曾见到过人,轻松了许多,干起活来也更自在。
这单活酬劳出奇地高,所以她做得更加仔细、谨慎。光是考察园子就用了两日,后又将植物的分布设计,土壤的情况,适用的肥料,主人家的喜好和忌讳……诸多细节一一考虑周全,才算是心里有底,带着厚厚一沓记下的笔记回家,她需要好好筹划,还要请冷世安帮她画草图,这一次有了好帮手,她决定先给主家看图,参详意见后再动手,如此一来,阿英便需留在家里几日,跟着阿爹出门干活的只能是阿娘了。
冷世安照旧规律的作息,安静地读书、写字,并且每日固定时间帮阿英画画,小娘子也总喜欢黏着他,两个人挤在一张案桌上,面对面错开一些坐着,共用一套笔墨纸砚,她说:“我也要沾一沾阿兄的才气。况且,阿兄马上就要正式读书了,先生上门来,阿兄就没时间帮我画画了。”
暮色渐浓,晚霞褪去,天边泛起墨蓝色。
少年抬头看她,一张一张纸被她画的乱七八糟扔在一边,小娘子没了耐性歪着头趴在手臂上,碧色交领短衫,下束鹅黄色百迭裙,随意又清爽,正适合这个炎热的季节,手肘撑起露出一截小臂,白皙柔嫩,吹弹可破。
最后一缕晚霞透过窗纸照进来,光线照在她脸上泛起红晕。
“你不用担心,画画不会耽搁。你只要将心中所想画在纸上,不拘画成什么样子,我能看明白的。”
阿英抬头看他,一脸错愕,难以置信,“不用说吗?只是看我画的鬼画符就可以?”
她还知道自己画的是鬼画符,还算有自知之明,冷世安弯起嘴角点头。
一边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将她画过的纸张整理好,一张一张看过来,提笔作画,草草几笔墨落成画,捧到她眼前,正是小娘子心中所想。
简直神了。
阿英拊掌:“我就知道阿兄最聪明。”
她是此生第一个夸他的人,少年牵了牵嘴角,鸦羽垂下,脸上落下晚霞余晖,久久未能散去。
自那日后,阿英便彻底放飞自我,随心所欲在纸上泼墨挥毫,夜深人静时,冷世安会将她天马行空的创意绘制成画,不禁暗暗钦佩她的奇思妙想。
草色花香,游人赏其有趣,桃开梅谢,达士悟其无常。
冷世安想起这句话,阿英算是“达士”了吧。
偌大的院子,绿树成荫,园子里更是盎然生机,日头照得到处晃白一片。
少年抬起头,看向天空,湛蓝色的天际飘着几朵白云,棉花团儿一样,松松软软的。
院外又传来顽童的荒唐歌谣,编成了新的唱词正围着他们的院子一圈一圈地转着。
阿英在收拾自己的小花圃,夏日正是养护的时节,她虽做得专心致志,今日却怎么都觉得不顺手,或许是天气的原因,心中总觉得烦闷,屡屡弄伤了自己,有些气急败坏。
看了一眼对面的窗子,冷世安还在看书。夏日炎炎,他好像感觉不到热一样,依旧坐在窗前,白墙灰瓦,翠竹环绕,清冷挺拔的身影,眉眼俊秀清雅,神情专注。
算了,别打扰他了。
阿英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处,外头的叫嚣声越来越大,真是讨厌至极。
“当啷”一声,小娘子丢下手里的小铲子,提起裙子噔噔噔跑到院门前,隔着大门叫道:“你们,不要再叫了,烦不烦人,再叫我就不客气了。”
外面静肃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紧接着,背诵歌谣的声音更大了。
“就烦你怎么了?”
“有本事你出来啊,让咱们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
“别怕她,她家有个有怪病的小瘸子,有什么可嚣张的。”
……
吵架声惊动了少年,冷世安看过去,阿英站在院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