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工了,段棠梨从剧组回到家中,没忘记结束谈话时余琛的眼神。
从诧异到愠怒,从愠怒转冰冷,像看一只脱线的风筝: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而段棠梨只是轻描淡写:“余导,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
她是有家可归的人。
盛夏时节,草木繁茂,繁花盛苑越发有了这个名字该有的模样。园丁把这里打理得很好,草坪修剪得不那么规整,更衬托出蓬勃的生命力。
段棠梨走过蜿蜒的青石小径,一路是水蓝色的万华镜和无尽夏,她第一次知道绣球花有这么多的品种。晚风过处,香雪落满径,连带着她的鞋跟都是香的。
卧室窗台下那片棠梨花已经盛放,落日余晖里,纯白花瓣浸染了磅礴的绯色,如油画般浓墨重彩。
一切如梦如幻,美得似家园的模样,美得不像只是家。从脚跟到呼吸,段棠梨全身都松弛下来。从南淮到故京,那股沉重感落了地,她的漂泊终于有了尽头。
纤指推开门扉,段棠梨在玄关换鞋,目光不经意往客厅的方向瞟。
华丽重工的古董玻璃吊灯下,男人斜倚在墨绿色丝绒沙发上,单手支颐,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捧着一本书籍,熨烫整洁的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
隔得有些远,段棠梨看不清那封面上的文字,是一本经济学还是哲学的著作。但这也不重要,他的神态漫不经心,似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今天这么早回来?”段棠梨有点意外。平常总是她先回来,在沙发上坐着,等他或者只是单纯任时间经过。
顾翊抬起头,那种意兴阑珊的神色忽然充盈起来,漂浮的目光有了落脚点。
“等你。”话语简短,他嗓音温和。
段棠梨走近了,看清他手中的书籍,是莎士比亚的诗集,正翻到《你的长夏永不凋零》的那一篇。
她更加意外:“你在读诗?”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顾翊顺着她的目光,念出书页上的诗句。他的嗓音醇厚和缓,标准的伦敦音,符合在牛津受教育的背景。她没有听过这首诗,不知道它的主旨,听他念出来,既有史诗的庄重,也有情诗的温柔。
段棠梨没有吝啬评价:“是一首好诗。”
“你曾读过?”顾翊问。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你念得好。”
他轻笑起来,有一点愉悦,擅自将她的评价归为一种爱屋及乌。
顾翊不急于去解释等她回来做什么,只是招她坐到身边,翻译起诗句:“刚才那两句的意思是‘但你的长夏永不凋零,也不会失却你的容颜’。”
没有上下文,段棠梨只能凭这只言片语去猜:“听起来像是颂赞情人的意思,这是一首情诗吗?”
顾翊本想指正,告诉她莎士比亚笔下的“你”是指人类的精神文明,比夏日更温柔可爱,那么美好而绚烂,是永恒不朽的存在。
话到嘴边转了弯,他低垂睫羽,鼓励:“你可以这样理解。”
既然一首诗可以只因念诗人而美好,那么它的主旨何尝不能为听诗人而改变?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想必莎士比亚也不会怪罪他,私心把这永恒的长夏相许于她。
落地窗外,暮色沉落到地平线上,浓郁玫瑰色让一切镀上夏日的温柔。
他们谈论协议,谈论片酬和违约金,谈论庄重的见面礼仪,盛大的电影场面,从不谈论诗词。
却在这样一个傍晚,不约而同早早回家,耐心分享一首诗的韵脚和含义。
夏夜绵长,宛如诗韵悠长。
指尖揉了揉丝质裙摆,段棠梨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挪过去一寸,忽然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顾翊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把靠近她的左手递了出去。
段棠梨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大而宽厚,跟身形相称。掌心纹理绵密连贯,是很好的手相,这是正确的废话,任谁都知道小顾总福运亨通格外受上天眷顾。
但这些都不是她今晚所关心的,段棠梨说:“另一只手。”
顾翊便伸出右手,耐心陪她。
他掌心摊开的一瞬,段棠梨眉心轻跳。果然如孟梦所说,那里有一道疤痕,因时日推移而转浅淡了,映在眼瞳中却那么深刻。
她看得久了,顾翊大抵知道了她的意思,收回手,轻描淡写:“你说回家再将自己的事,我还当是什么事呢。”
段棠梨却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抽回,水眸睇向他的眉骨:“为什么没告诉我?”
顾翊勾了勾唇,反问:“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奖励吗?”
段棠梨顿住了。她问,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