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栖玉斋门户紧闭,门缝里挤出高亢的叫骂声,李氏横眉立目,双手叉腰嚷个不停。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怀着孕还吃了那么多苦,他们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如今府里大摆筵席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是当二房的人都死绝了吗!”
“哎,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宋含章提着茶壶给她倒水。
“娘要是真不疼你,怎会让赵利家的去回春堂请张大夫?他可是妇科圣手啊,想请他看病的人都能从这儿排到京郊了,就是比起太医局那群御医也不遑多让!”
“倒也是,”李氏的声音弱了下去,“那婆母也不能不叫我们呀,既然宴请的是张大夫,定然是为了让他尽心帮我养胎,咱们做主人的哪有不露面的道理?”
“别想那么多了,毕竟是咱们有错在先,娘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给大房看。等孩子一出生,你就是老宋家的大功臣了,到时候咱就再也不用看大房的脸色!”
次日一大早,栖玉斋的风波便传到了宋老夫人耳朵里,她披着石青披风,坐在临窗大炕上翻看着风筝谱,冷笑道:“呵,好大的脸面!他们倒是敢想,要不是为着和儿,我一早就把他们送官了,该收押收押,该发配发配!”
宋老夫人每每想到宋含章在异世为了赌钱,不惜做出变卖家产、残害亲人的烂糟事,她就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把他掐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赵利家的抱着一沓衣服,劝慰道:“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二老爷也是一时糊涂。眼下二夫人有了身孕,府上很快就能添位小主子了,老夫人只管含饴弄孙,再说母子哪有隔夜仇呢……”
刘妈妈冲她连连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
“生个王八也比生他好些,我只当没生养过这个孽种!过完年李氏这胎也该坐稳了,到时候就请族老们来分家!”
宋老夫人凌厉地扫了一眼赵利家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许了你男人不少好处!”
“要是还分不清谁才是主子,你这管事婆子也不必再做了!传令下去,谁敢替那孽种说半句好话,打完四十大棒丢给人牙子发卖了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赵利家的自知失言,打了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自流觞亭谈话后,一连过了四五天,宋清和都没再跟沈鸿打过照面,她爹好像是有意躲着她似的。她照例每日往陈潜的小院里去,陪陈潜做滚瓶子、抓汗巾等康复训练。
那场比肃州迟了一个多月的雪,终于在帝京城落了下来,弥天盖地的皑雪簌簌掉落,细碎地砸在檐顶的琉璃瓦上,像密密麻麻的针。京师的冬雪终究比不得边塞,来得急,走得也快,只下了一日就停了。
宋清和心里惦记着阿乌。沈鸿上朝去了,她去澄晖堂通禀了要出门,就带着向弋策马出了帝京城。
积雪未融,官道泥泞,两人行至京郊,下马去官道旁的脚店歇脚。林子里已经栓了不少马车,甚至还有数十匹军马,向弋边系绳子边介绍说,这家的汤面是京中一绝。
店里来往食客众多,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满是烟火气。店小二忙得团团转,要吃小菜得自己去柜上打,有点像后世火锅店的小料台。
店家想必是为了多做些生意,还在外面立了几顶大棚子。草棚下方一张张木桌挨得极近,桌与桌之间的客人几乎要背靠背坐了。
宋清和起身要去端小菜,不料身后正对着的男子也同时起身,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宋清和撞得后背一痛,而那男子却因重心不稳往前飞扑出去!
“哎呦我……去!”
伴随着乒乒乓乓丁零当啷的碗盘碰撞声响起,那男子被撞趴在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扣了一脑袋,他湿淋淋地站起来,衣裳往下滴着菜汤,胸前还挂着几根面条,看起来狼狈至极。
“对不住对不住!”
宋清和赶紧接过向弋的帕子,帮那人擦着汤汤水水,他龇牙咧嘴地胡噜了一把脸上的面汤,她满脸堆笑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一同傻了眼。
“恩公,原来是你啊!”
宋清和的笑容一下子生动起来:“被撞一下哪能飞那么远,我还当自己是头野猪呢!”
袁知晏也乐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巧了不是!官家宣我和淮岳进京述职,没想到一回来就遇上你了!”
宋清和闻言朝他身后看去,和陆淮岳刚好对上了视线。
他身姿挺拔,依旧是那般清隽出尘,好似全然不将人间事放在心上,再见故人,清冷的眉眼间无喜无悲,眼里是让人看不透的黑沉。
他不答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慌忙移开的视线和耸动的喉结出卖了他。如此明显的微表情怎能逃得过老刑侦的眼睛,宋清和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也赌气似的别过脸去。
你不搭理我,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外面坐着不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