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了山,日光通过云雾的反射还留给人间最后一丝光亮。
沈筠知靠在墙根,此刻的她顾不上华美奢昂的锦缎被墙上的淤泥苔藓染了脏污。她垂着头,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手指缓慢地敲击着胳膊。
两刻钟前,小可将沈筠知的话低声通报给她,叶漫华看见主仆俩的互动关心地问了句“出了何事”。沈筠知只是回话说春风堂出了点麻烦,姐姐请她去解决一下,让母亲和弟弟先去吃饭,不用管她。
糊弄走了他们,沈筠知立即找了条僻静的巷子把老大叫了出来,让他依言去钟府把人救下。
不多时他却带回了一个噩耗——钟家小公子钟义,已在家中惊惧心悸而亡。
“属下去迟一步,请主子责罚。”老大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
“不是你的错。”沈筠知没有看他,开口时声线冷硬的很,“小可,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
卑梁之衅。
吴国和楚国的两个少女为了争桑叶而打斗,最后竟引起吴楚之间多年的战争。原来那不单单是告诫她小患不弭或成大灾,而是华清县主的金口“预言”。
“这个钟义真的是钟家的孩子?”
“是,但是并非钟夫人所生,是府中一个歌姬的孩子。”
她听罢眯起了眼,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可随意处置一条活生生的命。沈筠知觉得胸腔里翻涌出一阵恶心,把手放在心口压了压。
“有没有快马,我要回府。”
从一开始,明明她们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后就已经快马加鞭赶了过去,钟夫人却出现的比她们还早。从学堂离开后不过一个多时辰,那钟小公子便已然身亡,钟家必然还有后招等着她们。
“有。”
“老二老三,留下来保护少爷和夫人,老大随我回府。”沈筠知边说着边快步走出巷口,翻身上了备好的马,握住缰绳把腿一夹便朝国公府奔去。
“是!”
等到国公府宅门外时,竟和沈筠珏恰巧碰上。
“我收到了小可递回来的消息,刚要去找你。”沈筠珏走到马前,仰头看向她。
沈筠知“吁“了一声,控制着马儿停下,左腿一蹬稳稳当当地下了马。
“钟家的后招是什么?”
“他们会连夜递上折子,称卫国公府的嫡子仗势欺人殴打同窗,致使钟公子心悸身亡,请求陛下严惩。”
“之后呢,还会发生什么?”沈筠知抓住了姐姐的胳膊,紧锁着眉头看向她,“钟家费尽心机,不可能是冲着一个连世子之位都还没有的纨绔小儿来的。”
“这两代的钟家子弟才能不足,仕途落寞,之所以还能在南都里有一席之地,全靠那个在宫里做总管公公的钟不满。”
沈筠知心一沉:“上回废太子逼宫谋反事发后,钟不满没被查?”
“查了,证据不足,且他手上有先帝赐下的免死金牌。”
“我不信以那位的作风,会就这样轻轻放过。”
沈筠珏轻轻摇了摇头:“钟不满之所以能坐稳那个位置二十余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他从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帮废太子送进毒药的是他的人,将消息透露给六皇子让他救驾的,也是他的人。手底下的人生出了妄念,他最多落个监察不力的罪名。”
沈筠知越听越乱:“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既不是废太子党,也不是六皇子党,就为了寻个开心?
“他母亲早逝,成为先帝伴读前在钟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子,伤了身后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他确实呼风唤雨,但手上的那点权力想要亲自触及朝纲也是空想。”
“所以他……确实是为了寻个开心?”沈筠知揣度着这种小人的心理,难道是身体上的缺陷和成长环境让他心态变得扭曲?
“可以这么说,又或者说,他乐意看到皇子皇孙为了储君之位头破血流。”
虽然先帝赐予他崇高的地位,但不论是伴读的身份、还是太监的身份,都将他日复一日的囚于宫中,没有后代没有亲人,看不见希望。他心中能有几分感激,会有多少仇恨。
“所以他最见不得卫国公府这样的保皇党。”沈筠知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开口道。
沈怀勇为夫为父都不足为训,但有一点,从沈家被封“卫”号的那一天开始,整个国公府上下皆将“忠君”二字铭记于心,尤其是作为家主的沈怀勇。
沈筠珏点点头:“他的目的,是逼沈家站队。”
“站谁的队,六皇子?”
沈筠珏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是。”
比起整个国公府的未来,沈筠知反倒在这些信息里想到一个她承受不了的后果,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父亲会为了一个并不看好的儿子……投向六皇子这样的皇嗣吗?”
沈筠珏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