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景绎顿了顿，恍恍惚惚地点头，似乎他听到‘在你身边’四个字，就情不自禁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什么。
“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说。”姜时七蹲下来。
四目相对，桃花拂面，此刻春光和煦，风声极致温柔，她轻声说，“从你出生时说起，只要是你的故事，我会一直听下去。”
“出生时……”景绎很快皱起眉。
“出生的时候最干净。”姜时七慢慢引导着，“那时我们看到奶水会快乐，看到剑刃也会快乐，因为不懂得它的锋利，不知道它是用来杀人的，在母亲的襁褓中，灵魂绝对纯洁。景绎，你知道西方极乐世界吗？我一直觉得，在我们诞生的瞬间，已经踏入了那一种极乐之境，之后每一天长大，都会离极乐之境越来越远，到最后，就彻底忘了什么是快乐。”
“景绎，你还记得原来的快乐吗？”姜时七问。
“……原来的快乐。”景绎喃喃重复，一双赤眸染上氤氲的雾气，渐渐褪去其中的戾色。
“你一定记得。”姜时七肯定地一拍大腿，拉住景绎的双手，带着他一起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小草细嫩扎人，沾着未干的露水，很快染湿衣襟。
“别管我，你把这里当床，正常睡觉。”姜时七说。
“睡觉……？”景绎茫茫然看着她的双眼，直到他整个人躺下，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后，忽然神情一动。
看着景绎蜷缩双腿，卷起自己，姜时七笑道：“其实你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在寻找原来的快乐啊。”
她以前也这么睡，像婴儿蜷缩在子宫里。
姜时七也躺下去，枕在自己的双臂上，景绎眨了眨眼，把头往她这边靠，两人睡成了一个三角形，姜时七看着咫尺可见的这张脸，素来深沉慑人的眼睛此刻璀璨如星，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下方形状优美的小小窝旋，以及削薄的唇，收窄的下颌。
她吹起一片花瓣，在空中晃悠悠地荡去，再慢慢落到他的眼睑。
他顿了顿，终于开口：“我出生时有天雷降下，折断了大祭司的图腾，大祭司说我是不详，会给魔族带来毁灭，此生第一次睁眼，我便看到它刺入胸口。”
景绎慢慢抚上锋利剑刃，桃花遮眼，掩下眼底情绪，姜时七发现他颤抖的手指，安抚地覆上去，直到他恢复平静。
“你说看到剑刃也会快乐，但记忆更深的，是剑尖刺入皮肤会疼痛，会流泪，会尖叫，对吗？”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知道这样的痛，却不知道你也有过。”
在她的记忆中，景绎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魔族太子，独得天下宠爱，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过去，她拔剑对着他，也许让记忆混乱的他再次想起那样的痛苦，产生了应激反应。
想到这里，姜时七忽然明白，为什么举起那柄魔剑会让游虹影彻底消失，而换做景绎这个人格登场。
“你不需要道歉。”景绎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该道歉的是我，我无法控制情绪，会伤害你。”
姜时七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不挺好的么？”
“……”景绎双眉紧皱。
“别着急，我们慢慢想。”姜时七轻声细语说。
“你父亲母亲呢，眼看着大祭司刺死你吗？”
景绎眼神一黯，“母亲是一个人族，没有留在皇城的资格。”
也是。
姜时七很快想起，在三千年前魔族统治的玄明界，人族是最低等生物，景绎虽然是魔主之子，却拥有人族的血统，自然不容于魔门贵族，说起来，她比景绎幸运不少，起码她还记得母亲的样子。
“我的父王……他和大祭司达成共识，要我按照他们的想法活着，否则，就把我关入禁地。”
“他们什么想法？”姜时七皱眉。
“他们令我戴上面具，反复学习魔族的礼仪，并不允许我出宫，他们在我身边安排一批又一批人族侍童，让我们朝夕相处，等我们彼此熟悉后，就在我面前将他们凌虐处死，最后把剑给我……逼我亲自动手。”
景绎浑身肌肉发紧，嘴唇抿成一线，眼睫不自觉地颤抖，他闭上眼，似乎很想捂住自己的双耳，姜时七只好扶住他的后脑勺，同时握紧他的一只手，额头抵在一处，她轻柔而快速地说：“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许久，景绎终于再次平静下来，苍白的嘴唇咬出血迹。
“我不愿意动手，大祭司一怒之下，将我关入禁地，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元先生。”
说到元先生，景绎面色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