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都过去了。”
“过去……你说,这是我的过去吗?”景绎难耐地紧锁双眉,而他眸中的紫色却也越来越浓。
“不,你现在着魔了,你脑子里的都是幻觉!”姜时七大声疾呼。
“那个最讨厌我的人,他将我放逐到‘虚无’,呵,虚无,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寂寞的地方。”景绎睫毛颤抖,似是无意识地捂上胸口,竟然露出平淡的笑意,“在那以后,只有一个声音愿意同我说话,祂说……祂是我的朋友,我这种人竟然会有朋友?”
“当然有人愿意做你的朋友,包括我姜时七!我眼光很高,你能成为我的朋友,说明你有很多优点。”姜时七强调。
景绎脊背一僵,没有回应姜时七,只是自顾自说着,“不可能,我的朋友……都被我害死了,祂也不例外。元先生……祂死了?我感受不到祂的存在了,祂说我无可救药,祂一定是放弃我了……”
“你清醒一点!”姜时七更加用力地抓紧景绎,景绎并没有抗拒,可他的灵魂像是脱壳而出,沉浸在悲哀之海。
“……”
姜时七知道,景绎说的是被流放禁地后,与元先生结识的记忆,后来他不愿意答应元先生覆灭魔族的计划,元先生便也离他而去,那之后的遭遇更是凄凉,他所信任亲近的,要么利用他,被他害死。
但他不知道,其实不是他的错。
他的父亲、魔族大祭司,还有元先生,甚至朝棠,他们为达成各自目的……以冠冕堂皇的种种理由接近他,利用他,还口口声声为他好。
父亲要将他驯化成完美的魔族太子,为此,他必须遵循魔族的规则,继承魔族踩在人族之上的价值观,却忽视儿子另一半的人族血统,这位控制欲极强的父亲是一切的祸源,直接导致景绎形成分裂的人格,一半是坦率随性的游虹影,一半是别扭的景绎,而在她进入秘境之初,就发现景绎这个人格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情绪,明明被她吸引,却要将其归咎于灵气,极端的心口不一。
究其本源,景绎这个人格,就是被他父亲以爱为名的囚笼扭曲而成。
姜时七懂他,是因为她小时候家中不宽裕,母亲说没法供她读书,你应该为家里分担压力,她那时候听了,早早出外打工,可是当她真挣了钱后,母亲就一日日找她要钱,说我生下你,你就该还钱。
可那些都是她辛苦挣的学费。
姜时七不同意,母亲就一日日翻箱倒柜,大吼大叫,像一个歇斯底里的陌生人。
她也像景绎一样,像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在破旧的小区,晃悠的楼道被人驱赶来,驱赶去,从来没有朋友,于是她便幻想破旧的布娃娃能同她说话,这成了她日后喜爱鬼魂的根源。
他们何其相似,不同的是,姜时七没有血统矛盾,也不用扛着两个种族的责任,所以她多了一些勇气。勇气并非和胆怯相对,而是和压力相对,压力越大,需要的勇气越多。
姜时七蓦然发现,勇气救得了她,却救不了景绎。
进一步,他可以与父亲决裂,割舍魔族身份,然后人族便会以他为领袖,覆灭魔族,可这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他选择退一步,听从父亲的要求,被大祭司利用,对信任他也被他信任的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这又何尝是他想看到的。
只要出生在这世界,景绎就注定在两难之间挣扎。
这是……天道给他的死局。
景绎低下头,痛苦难耐地蹲下去,姜时七也蹲下去,看着从来不流泪的这张脸慢慢淌下泪来。
一滴,两滴。
“景绎,你知道,很多人夸我勇敢,他们羡慕我一往无前的样子,就像我是天生这么胆大,能甩开任何枷锁,但其实,我没有,那些痛苦依旧还藏在我最深的记忆里,像你一样。只是……我学会了去接受自己,当我接受自己是个胆小鬼的事实后,却在心底慢慢生出了人们口中的‘勇敢’,你说奇不奇怪。”姜时七慢慢说。
景绎没抬头。
“不管是你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人所在的地方,就会歌颂勇气,歌颂高于普通人的勇敢、坚强、果断,这是人的骄傲,他们说,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美好而稀有的品质,对吗?”姜时七低声说。
她把紧攥的手伸过去,然后在景绎面前展开。
“然而事实是,美是因为丑而存在,勇气也是因为胆怯而存在,勇气之所以被歌颂,就是因为我们天生就是胆小的人,害怕尖锐的东西,害怕高处,害怕夜晚,害怕孤身一人……”
“因为我们害怕的太多太多,却耻于面对自己胆怯的心。”姜时七说。
“如果你不愿意面对,我来替你面对。”
她看着景绎垂下来的长长的睫毛和发白的双唇,怔然又恍惚抬起的双眸,郑重道:
“我爱的不是你的面貌,也不是你身上的光环,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哭泣的脸,胆怯的心,它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