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是视网膜色素变性确诊后岛崎亮听得最多的一个词。
他们会自以为小声、背地里说这个词,加上一串作为对比的句子。比如学校同学窃窃私语道:“他长这么好看,又高,还爱笑,好可惜……”
老师惋叹地说:“可惜了,岛崎同学的成绩那么优异,做任何事都能乐在其中,造化弄人啊。”
运动社团的朋友为他抱憾道:“明明是夺冠的赛前大热门选手,可惜。”
妈妈哭泣着说:“我的宝贝……”
他本来对全盲的未来没什么所谓,但别人说多了也当做大得不得了的事情。
病发后,岛崎亮首先失去了夜中视物的能力;然后是在视野里出现逐步扩展变广的暗点,像脏掉的镜头;其次是失去了对事物的深度感知,比如台阶,他看上去就是一片平地……这对城市生活的人来说很危险;动态视力接近于无;最后是视线变得模糊。
“模糊”用词并不准确,他看东西要么完全没看到,要么看到就很清晰,并非模糊。
但如果别人问岛崎亮,他也懒得形容,简单一句回答:“看不清了。”
病情逐渐加重的后期,为了不给周围人招致麻烦,他减少出门次数,停留家中等待命运的最终宣判。
某天午后,岛崎亮听到了很轻的“哒”声,有序、均匀地从窗外传来。
人们总以为视障人士失去视力后,听觉就会变发达,可残缺又不是变异,注意力只是不得不为后者引导。
当他打开窗户,用仅存的视野寻找到声音的主人——一个棉花糖般的小女孩正直直握着手中的白色住杖,向前左右弧形摆动行走。
看起来不大个,白皙又干净,只有五六岁,很可爱。
安安静静走路的她驱使着身前白杖接触地面发出阵阵轻响。
下午,回家做饭的妈妈说那是新搬来的邻居家女儿鸣海遥,她似乎是先天性的双目失明。
接着犹犹豫豫地问宝贝想不想和那个小女孩聊聊天,虽然他们年龄相差了十多岁,可能没有共同话题。
岛崎亮了然她的欲言又止,妈妈想让儿子和“同类”交流、建立联系。
她很担心自己。
明知如此,他仍是摇头。
岛崎亮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也许是拖延事情就能使已知的未来降临得慢一点,又或许是此时的他还难以面对未来逐渐失明的事实。
谁知道呢,可能都有吧。
观察鸣海遥的出行便成了他新的乐趣,更简单直接一点的表达是:视力障碍小女孩为稳定有序生活做出的努力抚慰了他的恐惧。
鸣海遥就在岛崎亮那逐渐缩小的可见视野中缓慢长大。
可对她好奇的不只有他一人,还有其他的家伙。
一部分人会因为兴致站在视障小女孩前行道路上毫无顾忌地盯着她看,直到她察觉到面方的障碍物,停住脚步,转而伸手摸墙面或者栏杆,沿着墙继续行走。这时那部分人会说:“哈!不是装的,真的看不见哎。”
另一部分人会在她专心致志走路时不停恐吓道:“要摔倒了! 要撞墙了! 摔倒! 真摔倒咯!”他们为此欢呼雷动。
喧哗声中的鸣海遥也只是爬起来继续前行。
她是如此可爱,窗边的岛崎亮想。
视力无限接近于无、只残留最低感光能力时,他依然会向窗外看——听鸣海遥用盲杖两点扫地前行的声音。
她温柔地引领他进入崭新的世界,尽管充盈着缥渺的黑暗,却非虚无。
直至某一天,独自在家的岛崎亮听见窗外推搡、坠地的声音,青少年群体的欺辱声还有小女孩凄厉的哭声。
他想去帮助她,却在楼梯一脚踏错直接摔下;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室内与玄关的高度差又让他栽倒,这次比较不幸的是额头撞到了锐利的鞋柜角上。
淌进眼睛的血液吞没掉岛崎亮仅存的感光能力。
黑暗完全笼罩了他。
岛崎亮在彻底看不见的世界中感受极致的绝望弥漫心灵。
还有鸣海遥似有若无的啜泣。此刻,她不再是温柔的引领,而是沉重的压抑、最可怕的痛苦、最残酷的溃灭和永无止尽的折磨。
她代表他无穷无尽、无法挣脱的悲哀。
岛崎亮发自内心希望鸣海遥闭嘴,在这个愿望的祈力下,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可“见”——同如同的看见不一样,更接近于上帝般的感知。
他尝到全能感知超能力的些许甜头后陷入昏迷。
隔天,岛崎亮向床头温柔擦拭自己额头的妈妈问起鸣海遥。
“送去医院了,好可怜的小孩子……后面我去看看她。”比起这件事,她更关心儿子为什么有血的脸上没有伤口。
而后,失明小女孩一家人很快就搬走了。
岛崎亮也顾不得追溯后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