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入了腊月后,朝歌城里各种祭祀祈福迎新岁的活动渐渐多了起来。
世人用虔诚的心竭尽所能地供奉着万丈青天上他所信任的神明,祭祀的烟火冲上九霄,呛得人直流眼泪,但世人依旧一心祈求着他所供奉的神明能全他心中所愿。
昨夜有军报递到商王帝乙的手中,太子殷启入帝乙寝殿商讨半刻后宣了二王子殷寿,命他连夜整军,天亮后前去平叛。
我是被院外鼎沸的人声吵醒的。睁开眼的时候,手脚已经麻的不敢动弹,缓了两分钟才敢扶着床沿爬起来。都说喝酒伤身,也确实如此,此刻头痛欲裂身体软绵绵的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门去往院外揪人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来这里许久却还从未见过商朝军队出征的场面,走前能看上一看也不枉来一趟,思及此便也顾不上换衣服随着人群往大街上去。
因为酒劲儿还在,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脚步也很虚浮,一路上扶了好几次别人家的墙或柱子休息,好不容易到大街上,却因为力气不够又挤不到前排去,只能在人群的缝隙里看。
军队从王宫的方向来,将要从朝歌的城门出去。
我偏头向王宫那边看,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昨日鄂顺给我的帔。我想今日若是能将他的帔还给他,也算了却这段因果,那我便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因果了。说来可笑,昨夜我未曾注意帔是长是短,竟拽着他的帔叫了半天披风和斗篷,亏得他没笑我。
殷寿作为主帅,骑着那雄壮的马在军队的最前方,身后是质子们和军队。鄂顺瞥眼就瞧见了我,他与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便掉转方向朝我这边来,身边的人看见他倒是自觉的让开道路,只有我傻乎乎的站在那不明所以。
“昨日醉酒,今日头可疼?”鄂顺笑眯眯的问我。
我点了点头回他:“头疼,所以打算此后不再喝了。”
“那可惜了,还准备打了胜仗回来后请你喝酒呢。”鄂顺骑在马上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又道,“昨日回去倒头就睡,今天连脸都不洗了吗?发髻都松散了,你的簪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回来时,说不定我已经走了”我把发簪拔下来,头发顺势而下披在身后,惹得他一阵发笑,“我从未见过商……”我闭嘴将那个“朝”字咽下,“行军打仗,一起床便跑到了这里,倒是没顾上仪容。”
“还给你。”我解下帔折叠了一下还给他,却又看到上面的泥巴,把人家的衣服弄脏了再还回去不太好,“我洗完给你吧。”但想起不多日便要走了,“我要走了,你回来时可能……”
不待我说完他一把将帔捞过去系在自己的甲上。
“如此纠结干什么,不过是些泥巴点子。对了,营里还留了些人在,这段时间你还不走,有事就往营里找姚庶良。”他说着就睨了一眼旁边盯着我的几个男人,加重了最后一句话,警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他不方便久留,我与他也没什么话要非说不可,所以在几句闲谈后告别。
我目送他离开,身边的人群却不再将那片空位补上,都离我远远的。
抬眼时,我才发现崇应彪不知何时也脱离了队伍,骑在马上在不远处紧紧盯着我,盯得我寒毛直竖。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他看了眼鄂顺又看向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想起昨日戏雪,那时我竟觉得他也不是个可恶的人,这种感觉一直到此刻也绕在我的心头,当真是可怕。
他盯着我不说话,我忍不住准备开口问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昨日又没惹他,也不欠他什么。鄂顺却在此时折返回来拍着他的肩膀催他快走,崇应彪这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骑马而去。
大军浩浩荡荡离开朝歌城后,我拿起发簪随手挽了个发髻往家里走,心里盘算着剩下的日子如何过。
当我寻回跑到邻家夜不归宿的狸奴,推开房门见到床上那件短帔时,我的脑袋立刻不清明了。明明已将鄂顺的帔还了回去,怎的还有一件?我想起崇应彪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模样,恍然大悟,这帔是崇应彪的。但下一刻我又惊讶不已,那昨日将我护在怀里的也是崇应彪?
若是他骑马将我送回,我睡梦朦胧间也是他在叫我的名字吗?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与他不对付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好心把帔披给我,让我同他乘一匹马送我回家。崇应彪该不会趁着我睡着偷偷掐我了吧?
我解开衣服寻找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除了昨晚我自己摔出的手掌心的擦伤以外并无其他新伤,就此松了一口气。
可我转念间又有了个天马行空的可怕想法,商朝人懂祭祀巫蛊之术的人甚多,崇应彪啊崇应彪,你莫不是昨夜假意送我回家,然后趁机对我下蛊了吧?!
我在房里踱步心绪难安,看来是时候拿点柚子叶洗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