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鹭再次从黑暗中恢复视力的时候,是身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头顶是木质的房梁和精致的彩绘。耳边传来女人惊喜的低呼,然后又什么东西被嘎哒一声放在桌上,沉闷的而焦急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下一秒,房间的拉门被啪的一声大力推开,一位身披华丽十二单衣的美貌妇人梨花带雨的冲了进来。她先是小心翼翼的收住了步伐,还挂着泪珠的美目看向刚刚爬起身来,还有些呆滞的雪鹭,这才终于轻声啜泣着,踉踉跄跄的来到榻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你终于醒了,我的女儿。”女人将雪鹭牢牢的的护在臂弯中,语气带着细微的颤抖,“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雪鹭的脑海中依旧一片昏沉,身体有些脱力。她有些费力的抬起头,这才看清千绘夫人那张精致美丽的脸。
刺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脆弱的胃里一阵剧烈的收缩,有什么东西翻江倒海的涌上了喉管,埋首在她虚伪的怀抱里,雪鹭差点压不住剧烈的恶心。
但门外传话的侍女尚在,围观的人群也在不远的会客室,于是雪鹭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缓缓伸手回拥住眼前的妇人,用尚且有些沙哑的虚弱嗓音开口安慰:“没事的母亲,我已经不要紧了。”
但雪鹭知道,千绘夫人并不在意她的身体状况,因为那人并没有回应她的安慰,而是一脸义愤填膺的用力捧住了她的脸,焦急的话语却仿佛催命的警告:“你不用担心,就算推你下水的是一桥家的公子,我和你父亲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喜喜那小子,竟然敢欺负同属御三家的藤原家的女儿,我绝不轻饶他!”
藤原家和一桥家在将军面前政见不合已久,这次不过是要拿她当枪使而已。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就又一次被拉开。藤原宏信面带寒霜的走了进来,眼底还蕴着未消的怒气。
“怎么样宏信大人?一桥公怎么说?”千绘夫人急切的迎了上去。
“千绘。”藤原宏信握住了妻子的手,“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一桥公说我落水的时候无人看见,我并不是当事人,空口无凭,他说……”
宏信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雪鹭,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一桥公,希望雪鹭能当面指证。”
“天哪……”千绘夫人以袖掩口发出惊呼,“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对父子的无耻程度显然已经达到了一种无人能敌的境界,但雪鹭并不关心这个,她撑起尚且没有恢复力气的身体,伸手拽住了藤原宏信的衣角:“胧呢?”
“什么?”藤原宏信显然没想到雪鹭会问这个,他愣了很久,直到雪鹭再一次开口。
“我的侍卫,胧呢?他在哪?”
可藤原宏信显然并不知道,他甚至可能已经遗忘了这个无足轻重的侍卫,藤原宏信只是走到雪鹭的榻边跪坐下来,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转移了话题:“我知道这很难,但这件事如果得不到合理的解决,不但藤原家的声誉会受到影响,你自己也会被人嘲笑。所以......”
\"我知道了。\"不等藤原宏信继续劝说,雪鹭便打断了他,“我会出面与一桥公对峙,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父亲大人。”
雪鹭勉强由侍女搀扶着从榻上爬了起来,她湿透的衣服已经换掉,头发也恢复了干燥,雪鹭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色,思绪浮动。
虽然说是公堂对簿,但一桥公其实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就连藤原宏信都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桥公又怎么会怕一个八岁女孩的指证,这不过就是他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安排的一场余兴节目而已。
一桥府的会客厅内,雕画精致的屏风伫立在红矮几的两侧,色泽浑厚古朴的茶杯蒸腾起乳白色的雾气,带着丝丝缕缕清淡的茶香盈满室内。一桥公及其夫人坐在正位上首,那张周正儒雅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愁色,他甚至温和的执着妻子的手,将温度和一的热茶放进对方掌中。
当雪鹭被搀扶着进入会客室时,其他客人并不在场,空旷的会客厅内温馨而雅致,似乎只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雪鹭,身体还好吗?”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作为主人的一桥公,那长辈一般亲昵关切的语气让雪鹭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被迫拖着尚且还有些昏沉的身躯,抬起头向一桥公露出得体的微笑:“承蒙您的关心,我因为落水导致的呛水咳嗽和寒冷已经缓解了很多,现在只是有点头昏,医生说多休息两天就会好了,没关系的。”
一桥公刚刚还满面春风的样子立刻僵在了脸上。
雪鹭的这番话看似是在回应一桥公的关心,安慰他不必为此小事挂怀,可实际上是暗指一桥家办事不力,连客人的安危都无法保障。
见雪鹭并不领情,一桥公便干脆撕毁了自己的伪装,单刀直入的问道:“雪鹭,你落水的时候,真的看清楚了,是有人推你下去的吗?”
这句话说的十分巧妙,不仅没有承认喜喜的失徳,甚至想要把雪鹭被推落水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