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一贯是四季分明,就连春秋这两信国其余城中几和春夏融合一起了的季节都相当分明,更别说现如今从头到尾都闷热又时不时由着这闷热下的几场暴雨。
不过今年的雨好像格外多啊……感觉每日都很闷热呢。
坐在一间当铺门口的张笑愚把挡光的手放在额前,抬起下颚向头顶硕大耀眼的日头,而倾身向后倒去,另一只手把着石桌边缘,以防因想仅是因为想玩但最后却向后后仰向后摔去的倒霉状况。
像今天太阳也不小,天也还是够闷的……
“笑笑——过来一下可以吗?”
正神游着,当铺门边处忽然传过来了陈迎秋略带焦急和疑问的声音,一下把张笑愚从此时此刻少有的发愣的状态中拉出。
听闻陈迎秋语气中少有的急躁的声音,而且是让自己过去不是像往日殷勤地围着张笑愚转来转去,热心肠的张笑愚马上发现了异处,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发问道。
“咋了?”
问着,也没影响张笑愚保持疑惑地直起身来,起身往一间当铺门口走去,走着还依旧如常地轻松语气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嘛小迎迎。”
“倒不是,你看看这个。”
张笑愚对陈迎秋算不上知根知底,但好就好在张笑愚最是能够从话语和行动中把陈迎秋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
陈迎秋虽说闷葫芦总是不合群,就算那日忽然合群也是挂着在账柜后嬉皮笑脸的营业表情和营业的语气。当铺门口这帮邻里街坊都有言说张笑愚陈迎秋这两口子最是笑面。
但今日张笑愚听出了陈迎秋言语中的正经,即便是自己用了相对亲密得称呼逗他,但陈迎秋仍然没再被像平常逗乐。
哦对了,这俩人经常互逗,被逗还互相吐槽,吐槽之后就百说不厌地道“被逗乐不就可以了?”诸如此类。
瞧着陈迎秋郑重其事的样子,张笑愚还是接过了陈迎秋郑重其事递过来的一张已经被揉皱的但上书已经干了很久的细体字,一看便不是用毛笔所写,更像是西南钢笔字迹的黄纸。
以及刚被包在黄纸中的一个钱袋,和缠在黄纸一团毛线。
大概五十个圣钱。张笑愚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忽而默然。
刚看过纸上内容的陈迎秋亦沉默,再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着张笑愚检查完这一切。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总而言之二人间的氛围仿佛与世隔绝起来。
“现当一物,名曰凤竹,全瑕,故而自赔五十钱。”
“……”
啊?
短短十七个字,将适才看自家丈夫煞有介事的样子,还像往常一样略微有些玩味的张笑愚弄得彻底蒙住。
大抵是从前这一间当铺门口的气氛和他和自己家夫人从没如此过,所以张笑愚的近乎平常的动作显得格外突兀。
而这十七个字,明明略有些喜感,但却使得张笑愚刚戏谑的笑容瞬间消去。甚至于加深思考的表情比陈迎秋还要凝重。
“不行,得赶紧去找师兄。”
张笑愚还没愣到会产生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坏了我师兄被人卖了”这么简单的想法。说着把纸翻到了另一面,从大体到细节自己瞧了一遍,见再没什么可看的了,张笑愚将纸和钱还原回了陈迎秋描述的原样。
“我先给拿走了,”说罢将被复原了的黄纸纸包拿在一只手中,转身离开了一间当铺,左转上了长街的路上。走得急急匆匆,打背后一瞧,差一点就跑起来了。
打身背后瞧着的陈迎秋赶忙从账台后出来,跟同张笑愚一起连跑带颠上了街上,在张笑愚身背后提高声音喊到,
“我陪你去吧?”
被喊一句的张笑愚没停下脚步,但转头看向一间当铺门口“用不着,你自己忙活你自己的吧。”
这陈迎秋倒也是听说,张笑愚一说“不用”,陈迎秋立马停下脚步,边嘱咐一些类似于“行,那注意安全!”,边转身往一间当铺回走。
还真是听话。张笑愚心里一笑,脚步也轻松了些。
……
张凤竹把他攒了半辈子的钱算了给了张笑愚做份子。
他说——其实也不算说,只能说是自言自语的自我感动——这是他把自己“当了”换来的钱,他说,他在他自己眼里不过也是个物件。他说,他这一辈子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人,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好看的物件,从他幼时第一次踏入康王府直至今日的三十岁。
说好看的物件或许不够恰当,毕竟多少人的审美来看他也算不上好看。
他爱张笑愚,可他作为她童年时施暴者,他不配。他作为康王府那幼时便受尽凌虐耻辱的内心残缺之人,他也不配爱。
笑愚是好孩子,她用心对待世上的人和事物,她会平静地帮人,她会在没人敢说的时候主动跳出,她会用自己朴素但理想的观念说服别人,她会很有责任心,她会很悲天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