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俩分了得了。”
丧葬守灵之时,虽然人多是郑重敬畏的,但实际上要做的事情除了扎纸人做花束叠元宝和定时定点烧纸以外,就剩接待宾客,剩下的时间大多数时间就用来亲朋好友的聊天。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张笑愚一直阴沉沉地郁闷,除了招待亲朋好友之外不作任何声音,只小声在棚子附近叠元宝,摆弄花。
就连陈迎秋偶尔从山下上来的时候,都只是跟对方要么支支吾吾,要么互相不知所云地打哑迷。
说是互相,实际上差不多只有张笑愚一个人有些烦闷,陈迎秋大概率只是发动了平日隐藏的闷葫芦属性。虽说张笑愚能看出他闷葫芦内里大概是个什么想法。
他可绝没有表象那样淡定。
旁人不知道她张笑愚可相当了解,陈迎秋的内里是冷漠的。
她也知道,那是他从小处于一个相对冷漠的环境。在张笑愚心里自小成长在一个群体的环境里的人,不是过于热情与旁人没有距离感的人就是过于冷漠对每一个人都疏离的人。
在张家班和映希班这种好几十小一百人中,从小长起来的张笑愚和陈迎秋,不管平日多么开朗助人,本质上都是冷漠的。就算别人觉得他们实际不是如此,但他们自己就会对别人自动疏离。
那种感觉……就像是外热内冷?
像陈迎秋,随意抓来一个人对其评价都是“他成天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开朗的人。”
曹寄殊也曾在质疑他记账的业务能力得到结果以后,一改之前的怀疑,也不住夸赞“业务能力不错。”虽然不知道这夸赞究竟是个什么心态。
不管,就当是夸奖了。
像张笑愚最擅长东张罗西张罗,她这个人还要强,自从接手张家班的活动之后,几乎事事都自己安排特别妥当,尤其是接手的还是个张凤竹丢下来没收拾好的着了火的烂摊子。
那这样能算冷漠吗?对人热情,对事物拥有热忱,那内心是否冷漠还是有意义的事情吗?张笑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已然临近夜晚了,可她脑中依然有的没的胡思乱想,或是剖析分析自己和每一个人,包括王寻默——但没有张凤竹。
下午临近傍晚之时去了山下,给王寻默献了一朵花。
王寻默的碑是陈迎秋张罗订的,自昨天知道这事情之后,陈迎秋就赶忙跟送自己夫人张笑愚回来当时正待在自己家的孟岚枫拜托了这件事情。不知为何,当时陈迎秋听到母亲去世,第一反应是如此。
或许旁人看来算得上是坚强和稳重吧。白天时张笑愚说他“好淡定啊你,这么一出我人都傻了。”,闻言陈迎秋愣了半晌。不,准确来说,他是一直愣到现在——夜色降临之时——他也没明白张笑愚到底在赞扬他什么。
夜色渐渐由上面一个点如深蓝色笔墨般向下晕开,如上色一幅精美画作或,明明昨天夜里也是这样的日子,明明它就应该是稀疏平常,明明是两口子对坐吃面条的时间,明明……
依旧不说话,且在心中沉闷地自言自语的张笑愚坐在棚子边望天,眼睛瞧着夜幕的降临,手里还不停歇地折着元宝,旁边放的是一麻袋折好的。
毕竟折这东西不用太过脑子。刚刚送走了师娘带的一帮人过来,献了花之后师娘让小辈鞠了躬。让他们走之后,师娘留了下来,陪张笑愚折了半袋子之后离开了。
整个过程下来,她们几乎没说什么话,近几年和师娘都不太亲近了,师娘也有意不去掺和他们小辈的事情。
“笑愚?”
话音未落,刚连呼哧带喘地爬上了山的陈迎秋耳边的夏夜蝉鸣突然模糊一篇。
融合,交错,杂乱,而后就是无尽的“空”。“……”对待经常性无规矩的听不见,陈迎秋习惯性地对自己无语起来,在心里直翻自己倒霉的耳朵的白眼。
这时候赶的,真是够要命。赶什么时候不好。嘶,好疼。
夜里爬山并不容易,黑灯瞎火的,这山上尽管是个京中丧葬专用的地区,山并不高也不能算得上是陡,但树林丛生树枝也在地上,夜里看不见,绊人一绊一个准。
绕过一些支到山路上的树枝叶杈,手中拿着一包馒头的陈迎秋轻手轻脚谨慎地爬了上来,可还未等走到棚子旁边,便看到张笑愚自己望着天。
虽然一直望着天,但在这荒郊野岭,张笑愚也是保持着点警惕的,听到有人来到上面叫她名字的声音,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一看是陈迎秋,张笑愚立马用听不出是何目的的平稳声音,提高了声音向来人说道,“要不咱俩就分了吧。”
“啥?你说啥——我听不见——”
虽然往常经常摆着笑脸对别人使用“聋子打岔”大法,用打马虎眼的方式拒绝了不少不愿意做的事情,譬如最近几次陈映川来找他的时候他就装耳背。有时候人知道他故意的,但人确实又有这个毛病,所以别人都没办法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