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昆仑,白雪皑皑雪峰高接天穹,莽莽的白连着青天。衫林披着薄雪,和冻云一并融入这浑然一体的天幕间,界限越发朦胧。唯有峰顶那一大片红色屋宇分外醒目。
后院演武场,人群正中,一道清影飞掠而起,翻掌重重击在对面的青衫少女胸口。少女闪避不及,被这掌风掀翻落地,翻滚着跌出老远,裹了满身碎雪,才勉强支棱着坐起,“呃”地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
对她出掌的中年妇人,振臂翩然落地,雪青色裙裾在风中飘曳,恍若神妃。她居高临下,朝那少女望来,冷然发问:“沈星遥,你还不认错?”
“有错才认,无错,为何要认?”少女轻笑抬头,眉梢眼角还沾着几片细碎的雪花,仍未融化。她脸色惨白,眼里却依旧盛满傲然意气,半点不可催折,“还请掌门明言,星遥何错之有?”
“你急功近利,自负嚣张,分明输了比武,却胡搅蛮缠。”中年妇人一步步朝她逼近,一字一句道,“不知尊师重道,比试结果未能如愿,便以以叛出师门威胁师长重判输赢。”言罢,垫步欺身而来,一掌斜切沈星遥左肩。
沈星遥勉力支撑着身子,错步退开闪避,虽避开了招式,却还是被她掌风波及,右腿一个踉跄,单膝跌跪在地,一时吃痛,发出闷哼。
额角垂落的碎发沾着莹白的雪籽,在风中颤摇。
“小遥!”一名身量纤细的少女终于按捺不住,满面焦灼,用力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沈星遥跟前,在那中年妇人跟前跪倒,“兰瑛恳请掌门饶恕星遥。不论此事因果,她的本意,定不是为了冲撞掌门师尊。她已受您数掌,再这么下去,恐怕……”
“姐姐,你退后。”沈星遥十分平静地打断她的话,一手扶着膝盖,踉跄起身。沈兰瑛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伸手拨到一旁。
“洛掌门既已认定我目无尊长,贪功好利,我又怎配留在雪山碍您的眼?”沈星遥的话音平稳而有力,没有丝毫波动,“叛出师门,绝非威胁,实为成全掌门,也成全我。掌门百招过后,我若仍有气息,便可脱离师门。这些话,可都清清楚楚写在门规里,洛掌门不会不认吧?”
妇人闻言,眉心陡地沉下,脸色越发难看。
“还差十招,烦请洛掌门出手。”沈星遥略略抬高嗓音,眼中全无惧意。
“冥顽不灵!”妇人怒极,纵步挥掌,向她头顶拍下……
场外冷杉被风吹动,摇落一地雾凇,现出本来颜色,细细的枝叶根根分明,是爽朗的青翠,再大的雪,也掩盖不住……
晨光熹微,暖阳入室,照得床榻上的少女睁开了眼。
又是这个梦。
沈星遥坐起身来,舒展双臂。明艳的面庞沐着灿金的光,勾勒出已褪去稚气的面庞,一双眸子依旧明净透亮。
三年光景,辗转天涯,始终未让这双眼蒙上风霜。
她单身下床,抓起一旁案头上那只轻飘飘的银囊晃了晃,随手挂在腰间,转身推门下楼,走出客舍,直往城郊而去。
城外玉峰山脚,碧水环绕青山。苍岚岫烟映入水波,于青碧间浮着一丝朦胧,愈显神秘幽静。
此间荒僻,从早间至正午一直无人经过。沈星遥坐在河边茶棚里,手里端的茶水渐渐由温转凉,终于远远看见有人迎面走来。
来人是个少年,身长鹤立,肤如琢玉,面颜姣美却不失俊逸,着一袭墨绿竹叶暗纹圆领窄袖长衫,用料考究,愈显挺拔颀长。
沈星遥不经意多看了两眼。
那少年觉察有人盯着自己,当即扭头望来。
斜风轻漾,拂起少女额角细碎的发丝,一双剪水瞳仁,清冷皓然,明净如月光。少年看得愣了一瞬,唇角不自觉扬起,冲她露出微笑。
“船家,我想去对面山脚,”少年走到渡口,屈膝蹲在河边唯一的一条渡船前,对那船夫问道,“敢问从这过去,船钱怎么算?”
沈星遥见他也要过河,即刻起身付了茶钱,走上前去,恰见那少年看着船夫伸出的五根手指,露出诧异之色。
“要这么多?”少年挑眉道,“同样的路程,我从东面那条河过来时,可不是这个价。”
“公子你可不能这么说话,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有坑人的道理?这条水路走起来可不容易,一会儿公子上了船,就会知道了。”
少年闻言,双手环臂,向后微倾,似笑非笑问道:“那我倒要问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这时,一旁的沈星遥却先开了口:“不如我出一半,与公子同乘此船,这样可好?”
少年扭头,目光恰与她相对,眸底飞快掠过一丝好奇,又夹带着些许笑意:“姑娘也要过河?”
“正是,”沈星遥莞尔,“不知兄台可否愿意?”
“姑娘不必客气,”少年欣然点头,起身指向船头,微微躬身道,“请上船。”
沈星遥点头,抬足跨上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