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五 岂曰忘情】
接到涂山邶的白鹤传书,小夭才得知璟已衰迈不堪,病体沉重。他想在最后的时日里再见一见小夭。
小夭拿着信,眼泪一滴一滴落下。那些遥不可及的旧时光,尘埃落定的旧悲喜,漫漫打开封缄,冲出记忆。
相柳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相柳,我想去看看璟。”
“好啊,我陪你。”
天界神龙族寿命几乎可与天齐,小夭身上流淌着相柳半身的龙族精血,时光几乎没有在她这里留下磨砺的痕迹。可是璟就大不同了。大地神族的生命不过千年,他本是娇贵公子,却在年纪轻轻时就已然经受了那么多创伤、生死、劫难,纵有多少万年玉髓归墟水晶之物,又怎能许他平安康健,又怎能护他长久周全?
病榻上的璟,两鬓皤白,尽染沧桑。皱纹交错,如沟壑纵横。只眉目间依稀一种风采宛然如旧。
他倚靠在厚厚的锦褥上,声息沉重,看起来极为虚弱,极为疲惫。
但他容饰整洁,气度端祥,周身依然散发着他独有的清逸高华的气息。
“璟,是我。”小夭缓缓在他榻前坐下,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下来。
仿佛只是昨日今朝之间,当年的那个人竟已衰朽至此,岂不令人惆怅唏嘘!
涂山邶和涂山柳陪在母亲身边,一起落泪。
这么多年,小夭早已能够坦然面对和他的所有恩怨,放下所有快乐与不快乐,忘却所有纠缠,不着一丝痕迹。
今日今时之光景,她只觉得一个生命中曾经特别重要的人要离她而去了。
他在,未必让她喜乐,可他不在,却会让她哀伤。
“小夭。”璟苍白的唇上浮出笑意,“此生真的还能再见到你。”
“你会好起来的。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小夭努力微微含笑,语调轻缓地问道。
“原谅我,好吗?”
“我早就,”小夭忍了一下哽咽,眼里又泛起泪光,“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我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小夭,涂山氏不能没有女主人,所以我又有了涂山夫人。但是你知道,在我心里生根的,始终只是你一人。”
“涂山邶,涂山柳,呵呵,我知道这两个名字,对你来说,是怎样的意义,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命,也是他给的,是他,舍去一命救的我,只为让你,有人可依。”
小夭听到这些话从涂山璟口中说出,惊骇无比,璟的命是相柳拿命换回来的!
她当日只听獙君说相柳为她舍掉七命,却因当时过于伤痛没有细问原由,之后也曾嬉笑着问过相柳九条命都丢哪儿了?相柳说他的命都给了辰荣义军,他敬他们,爱他们。小夭还在心里不以为然,跟辰荣沾了边儿的人都会越来越傻吗?虽然她是赤宸的女儿,也没想过一定要这样。
“我这么爱你,你心上的人却是,他,我真的会疯。”
璟一阵剧烈咳嗽。涂山柳忙来帮他拂胸拍背,安稳他的情绪。涂山邶在一旁连唤爹爹。那块同心玉佩还在他的襟上,随着他的气喘而颤动。
“后来我才醒悟,我的爱,很自私,真正有能力爱你的,是他。”
“小夭,有人相依不如有人懂你。”
“小夭,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和他过得很好,我也就不让孩子们去打扰你。”
小夭泪眼婆娑看着涂山邶和涂山柳,心里涌起一阵歉疚和伤痛。身为母亲,她那么爱她的孩子,从小全心全力地抚育他们,极尽人母的责任和爱。在百黎的时候,相柳也曾对他们悉心教导。长大后,他们作为涂山氏的继承人回到父亲身边。从此母子相隔,但挂念与亲爱之情一分未减,未减反增。
涂山邶,涂山柳,白嘤鸣,白非非,在她心里,都是一样让她疼爱怜惜的娇儿娇女。就是相柳,提到他们的时候也是一脸慈亲神色。
“小夭,不要恨我。”璟看小夭已经出神儿半晌,满脸泪痕,也不禁眼角垂涕,用力抬起干枯的手去抚她的手。
小夭心里响起海底疗伤三十七年,相柳以心头精血哺喂她,却握着她的手说,“小夭,不要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们,是我自己搞混了一切,弄坏了一切。如果恨,我也只恨自己。
小夭看着璟,忽然泪雨滂沱地失控,“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不能死…”
相柳拿命给你换回来的性命,怎么能说没又没了?!那是他的命,他的命!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又要失去了?……
“他来了吗?让我见见他。”
璟只对相柳说了一句,“谢谢你。”就陷入深沉的昏迷。
涂山氏老幼上下皆至,哭声震耳。
相柳站在他面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缓缓抬起右手,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