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她的依然是沉默的深思。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只是想在安定下来后,给你写信,告诉你我的近况,让你安心。”她贴心地解释,尽量让自己不像个麻烦。
对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可以给我写信,信就交给香铺的人,他们自会转交,但我不一定能给你回信。”
“……还有,你不是麻烦,麻烦的是我。”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蹲下身,替她理了理披风:“暗语都记下来了吗?”
“就是问他们要郁金香,”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是郁金香?郁金香……是一种香料吗?”
“是一种花。”
她摇头。
“你当然没见过,在遥远的西方,很多年以后会有一个国家,叫荷兰,他们的国花就是郁金香。”
……
虽然她把暗语背得滚瓜烂熟,但出了点意外,她并没有找到香铺。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世道的恶,即便她已经到了金城郡,穿着破烂不显眼,甚至藏好了钱财,但自打进城门开始,便被人盯上,像她这样的,年纪轻轻的孤女,几乎是行走的肥鸭,明明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但她却用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比她经历的一生都还要黑暗,她切实体会了什么叫人命如草,以贱籍进入市场,何以有钱大爷的身份进入黑市是两种极端,以至于往后无数的日子,她回想起恩人救她的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一件白费力气的事情。
因为她即便走出了沙漠,也可能活不过明天。
被抢钱得不到官府伸张正义,没有托庇之处而被骗子卖到窑子差点丢失贞洁,那都是轻的,最可怕的事是认知的错乱让人精神失常,就像她因为年龄太小被发去干苦力,为了谋生,跟老鸨说自己有本事可以帮她把青楼经营得更红火,她对她说了自己的设想,换来的却是一巴掌。
“不卖身,你当我是做好事的菩萨吗!啊?男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
“你,你让我试试!”
“试你奶奶的,给我去干活!”
……
她日夜做工,却吃不饱饭,饿得两眼发青。夜里高烧不退,不得安睡不说,还要被拉起来,去厨房给客人做夜宵。
因为脚步虚浮,碎了碗泼了人,被按在瓷片堆里打得头破血流,像条死狗扔在马棚,还是这金城郡里最卑微下贱的姑娘,给了她一块帕子,帮她止血,又抱着她等她醒来,给了半块馒头。
可那姑娘没过两天,就被人玩死,尸体都不知道扔在哪个乱葬岗。
她更是不知其名姓。
看到那些女子,不被当人,她心有不甘,鼓起勇气去找老鸨,老鸨上下打量她,语气轻蔑:
“又是你,你真有意思,自己都半死不活,还想拯救别人。”
“等等,我,我还会一种大家都没有见过的琴,你让我教教她们,也许能帮你吸引来更多的客人,这样她们就不用再以色……”
“噢,那你自己怎不去?”老鸨扫了她一眼,心里很清楚,这臭丫头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若真做得好,你就不必再睡柴房了。”
“诶,我,我需要钱!”没钱她也变不出来东西。
“要钱?”老鸨立刻变脸,“你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是我的,你干活做事不是应该的,还敢要钱?你的活干了吗?没干?”她朝门口两个打手使眼色:“给我往死里打!”
如此一来,别说翻身救人,自己能活得像人都不容易。
“我实话跟你说,这地方就是找乐子的,不是名士的风雅啸聚,有几个是真要听琴,你以为他们听得懂吗!”老鸨对她那些新奇的想法全然不感兴趣,并对此奚落嘲讽,还令人严加看管,怕她动歪心思,要是人跑了事小,坏了生意可麻烦。
于是,她享受了顶级犯人的待遇,走哪儿都有人盯着她。
就这样昼夜不休,又连续做了一个月的苦工,其间不乏因为手脚慢,被按头溺在夜壶里。
死不了人,这都还好,最难熬的是阴雨天,伤口难愈合,遍体鳞伤还要接着干活,如果干活不麻利,又接着被打,伤口更难长好,疼得睁眼,整宿睡不着觉。被困月余后,她实在受不得,既然她无法从上头的人身上找到突破口,那就从身边的人入手。
和她一起被作为杂役使唤的人里头,不乏有长她两三岁,已生得粗胳膊粗腿的少年,于是她试图团结被压迫的人反抗,但这些人非但不听她的,还要告发她换取利益,甚至拉帮结派孤立她。
明明都是卑贱如草的人,却还要在贱里分出三六九等!她经常在冷夜里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夕之间落到这个地步?
从前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