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云阳台,复关,你可记住了。”
望舒还想再推辞,猛然想起宋玉交待他的,只得欠身答应:“臣明白了。太子大恩,臣铭感五内。”
“复关,他们都说你傻,我看你……不过是懒得动脑筋。”太子拊掌大笑,乐得殿里雕花架上的鹦鹉也“复关,复关”地叫。
“聊些什么呢?难得见夫君和谁聊得这么投缘。”太子夫人被一名陌生侍女搀扶着款款走来,她的肚子越发明显,行动也变得迟缓。
“复关话少,偶尔蹦出几个词,倒有意思。”太子起身,小心地扶夫人坐下,命人端了些清爽解腻的甜食。
嬴佶冲太子笑了一下:“乐尹大夫人实诚,我看着也亲切。”
夫妻二人呢喃了几句后,嬴佶看向望舒,亲切道:“乐尹大夫,你今年有十八岁没有?”
听嬴佶如此明知故问,望舒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只能回答:“还差一月,就满十八岁了。”
“我心里一直有个打算,只是没经夫君允准,总不敢向你开口。”嬴佶笑着扬声呼唤:“阿洛,来给乐尹大夫斟酒。”
谁?他拧了自己一把。
秋风吹入罗帷,阿洛穿着绛紫的长寿绣曳地襜衧,笑盈盈地捧着错金银的酒壶。她头上簪了镂空雕花的笄,流苏垂到眼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的嘴唇是明艳的胭红,像秋日的杜鹃。
阿洛躬身走到望舒身前,从容地半跪下来,顺势要给他斟酒。
望舒几乎吓了一跳。他蹭地站起,抢过酒壶,不敢看阿洛,低头小声说:“我自己来。”
“阿洛是嬴姓同宗,太后身边的女史,她生父是大秦的下柱史,生前很受人尊崇。先前兰台之会,阿洛对乐尹大夫一见倾心,因而请我来做个媒人。”嬴佶眉眼含笑,瞟了一眼太子。
嬴佶的声音有些遥远,听不真切:“听夫君说,乐尹大夫是平王之后,袭爵执圭,也是响当当的亲贵。我如此安排,乐尹大夫不会觉得委屈吧?”
她话音刚落,阿洛就像被锥子戳了一下,向前走了半步,再次跪下来,笑盈盈地说:“妾愿为大人执箕帚,还望大人不弃。”
不知是否因为搽了胭脂,阿洛两颊上飞着两朵彤云。
为了挡风,前堂罗帷低垂,暖得人脑袋发晕。
她不回秦国了吗?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吗?望舒惊喜到浑身战栗,他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想把眼前人看得更清楚。
他记得她各种模样,湿漉漉的,病蔫蔫的,更多是笑容可掬,英姿飒爽的。他唯独不习惯这样打扮起来的她。
阿洛的神情姿态极其恭顺,像给寿陵君陪葬的陶俑那样,沉默地微笑着。
心头的颤栗稍稍平复,望舒却可耻地怀疑起阿洛的用心。隐忍,温和,百折不挠,秦国人都是这样。以他对阿洛的了解,她决不会放弃回国。
可……万一阿洛是真心的呢?万一阿洛真的爱上了楚国,爱上了他呢?他既不愿相信阿洛是在利用他,也不愿相信阿洛真会为了他放弃返秦。
突然,望舒肚里一阵翻江倒海,野味的腥膻混着酒,涌到喉咙口。连日来,他穿梭于数不清的雅宴陪酒弹唱,估计早喝坏了肚子。今日景瑳服孝不能饮酒,只他一人陪饮,现下各种症状一并发作起来。
“臣……”他勉强压下翻涌的呕吐物,提裳下阶,向太子夫妇作揖道:“臣惶恐。”
阿洛在他面前垂首跪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不清表情。
太子腾出一只手,醉醺醺地揽住嬴佶的肩膀,露出玩味的神色:“复关,难道你心中另有所属?还是此女姿容不合你意?”
“夫君这是嫌我乱作媒了?”嬴佶嗔怒道,打开了太子的手臂。
又一阵酸水冲上来。望舒见这夫妇一唱一和,显然是铁了心要把阿洛推给自己。他怔怔地盯着阿洛,想听她亲口说几句话。
哪怕一句也好,只要她说,“我不是和他们一起捉弄你”,就好。
“公族把持朝堂日久,郢都早已是死水一潭。变从何来?复关,你当真甘愿一辈子给人弹琴唱歌?”太子长身而起,立于阶下,裙角在红砖地上徘徊摩挲:“随我去秦国吧。待我来日返楚即位,便许你做左司马,让你一展宏图。”
入秦?望舒刹那间浑身寒毛倒竖,胃里火辣辣地疼。他恨自己蠢笨,竟然再次被阿洛愚弄。也恨阿洛宁愿当太子夫人的提线木偶,也不愿给他一点真心。
不,万一阿洛是想让他陪着一起去秦国,恰好太子夫妇又有此意……无论如何,他不愿相信阿洛不爱他。
色令智昏的蠢材。他咒骂自己。为了不那么快地让自己缩进这顶合适的帽子里面,他费力地扶着案角,逼迫自己思考。
醉眼朦胧中,太子向他走来。阿洛匍匐在锦衣华服下,识趣地退到一边,像一个无足轻重的铜灯架。望舒想起,他在给王公贵族们演奏时,也常觉得自己像大殿里那只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