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避开人群,独自在朱雀山上徐行。
在她记忆中,爹娘还在的时候,朱雀山上的一切都明亮而鲜艳。
后来则总像是笼罩了一层灰霾。
但此时此刻,眼前景象忽然看起来很不同,似乎找回了几分当年的影子。
时隔多年,她一直清楚记得爹娘的笑脸,记得当时竹爻门的热闹景象。
过往很少主动去回忆,因为记起那些画面,并不会给她带来愉快感受,反而只会让她更加无法原谅他们。
在对真相一无所知的那些年里,檀心不管外界怎么说,一直认定爹娘私自闯塔的背后,必定有某些复杂的原因。
他们绝不可能是窃贼,也绝不可能是为了一己私欲。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就算这件事非做不可,就不能等她长大一点、懂事一点,等她能够明白他们的苦衷,能够承受突然失去爹娘的痛苦的时候再去做吗?
再不济,哪怕有天大的理由,起码也应该留下只言片语,告诉她以后该如何独自面对自己的人生。
可他们什么都没留下,令她几度怀疑,他们是否从未考虑过她这个女儿的感受。
今日听了童长老的讲述,不但证实了爹娘的清白,也终于给了她一个答案。
也许爹娘考虑得并不周全,但他们不但为她考虑了,恰恰闯塔的主要理由,就是因为不想将传了千年的烦恼留给她。
有这句话,就够了。
她瞬间释然,原谅了他们。
檀心的爹叫檀栩真,娘的名字是钟沁,
从端木叔和三位长老那里,她听说过不少关于他们的故事。
他们是在一次参加仙盟组织的秘境探访时结的缘。
檀栩真年少成名,是远近闻名的修炼天才,而钟沁来自实力排名第二的广济仙宗,是同辈之中的翘楚。
那一次,钟沁出于一时心血来潮,女扮男装去的秘境,由于她的乔装术练得出神入化,且两人之前互不相识,檀栩真并未识破她的女儿身。
期间两人各自的同伴起了争执,因争夺一件法宝的归属大打出手,他们为了帮助自己的同伴,而与对方结下了梁子。
但是在后半程中,两人又因同时出手救了一个人,意外发现拥有难得的默契共识,因而转变了之前对彼此的印象。
就这样不打不相识,在秘境探访行动结束之时,檀栩真已将钟沁当成莫逆之交,钟沁也决定继续假扮男子与其交往,看他何时能发现端倪。
之后的几年间,两人一直保持密切联系,经常相约出行。
檀栩真无数次对钟沁表达相见恨晚,愿与她结成八拜之交,始终未发现对方是女子。
钟沁几番暗示不成,恨他迟迟不开窍,索性找了个由头避而不见。
檀栩真连续多日见不到人,焦急地去她所在的仙门广翎门询问,这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好兄弟原来是女子。
他先是迷惘,随后是大喜,一个在心头困扰已久的苦恼也迎刃而解。
修真界的风俗与凡间不同,对绝大部分修士来说,个人得道求长生才是首要之事,并不会将子嗣繁衍当作必须,甚至会将其视为一种羁绊。
因此不是每个人都会找道侣,找了伴侣也不一定长厢厮守,除非有深度的利益捆绑,比如修行上的互补互助等。
真正情比金坚比翼齐飞的眷侣,称得上凤毛麟角。
檀栩真此前并没有找道侣的打算,却在再次见到钟沁的第一刻,就马上提出想要求娶她。
钟沁故意捉弄他几番,最终还是应允了,但此事在广翎门掌门那里受到很大阻拦。
广翎门掌门认为爱徒要脱离师门,从大仙门改去小仙门,是自毁前程误入歧途,坚决不肯答应。
钟沁软磨硬泡誓死争取,她师傅做出让步,提议他们不如做露水道侣,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檀栩真和钟沁不答应,他们要的是光明正大永远在一起。
最终钟沁的师傅答应,只要檀栩真能打败他指定的十个徒儿,便可放人,但从此断绝师徒关系。
之后的结果当然是檀栩真顺利迎娶了钟沁。
但所有人提起当时那场比武都忍不住咂舌,讲述者虽没有在现场观战,却都见到过战后血肉狼藉的檀栩真。
据说他并没有打败所有人,因为以实力对比来说,那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不顾一切血战到底,死心塌地绝不退缩,广翎门掌门最终还是妥协了。
檀心以前听到爹娘的故事,总觉得他们是那种满腔热血的、至情至性的傻子。
有点天真,有点冲动,有点不够自私精明。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们会做贼的原因。
而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他们是佳偶天成伉俪情深,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