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易莲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余清欢的样子,那是怎样的神仙人物,眼角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这位仙子的衣衫下竟也是一样的恐怖伤痕,心里又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余太傅从来不知人的心会疼的麻木,他似乎已经慢慢感觉不到痛的感觉,他的脑子里只是不断的在回忆那年从芭州接回欢儿的样子。她总是怯怯的看着周遭的一切,把自己关在房里许久不愿出来,那时,他以为欢儿忽然失去双亲,悲痛之下不愿见人也是有的,他心疼,却也知劝不了,便由着她,哭够了,总会好的。
时至今日,欢儿已经没了,他才知道当年的欢儿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晚了,完了,不,他不能让欢儿的罪白受,罪魁祸首怎么能若无其事的饮血而去,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余太傅慢慢的身体前倾,一字一字的问道:“当年之事你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难道等我明日死了亲自去问欢儿?”
念知吓得猛地抬起了头,双目微睁的看着余太傅,慢慢慢慢的说道......
易莲见余太傅精神尚可,不像烛末之势便悄声退了下去。
入夜之后,易连文才从衙门回了府,外院的书房里,易莲正坐在书案前,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书—《当时经论》,见易连文进来了,易莲起身迎了上来,行礼道:“父亲从哪回来,可用了晚膳?”
“刚从衙门回来,等了许久了吧?”,易连文一边把手里的官帽给了随侍的妙枝一边问道。
“有一盏茶了。”易莲恭敬的说道。
“你先坐着,我去换了官服,一会我们父女好说话。”,易连文说着往书房的内室的去了。
待易连文换了常服,父女二人重新落了坐,妙枝正好提了食盒进来,问摆在哪里。
易连文捡了旁边的临窗大炕坐了,示意着妙枝摆在身前的小几上,说道:“去给姑娘添了热茶来。”
易莲看着吃饭的父亲斟酌的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了,只是隐了余家的当年旧事。
易连文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余老和余老夫人的精神可好。”
“下午,女儿不放心,又让王大夫过府了一趟,余老的精神尚可,就是余老夫人的眼睛有些棘手,一时却也急不得。”易莲回道。
“嗯,你做的很是周全,明日我让下人再给王大夫送份谢礼。”易连文想了想又说道,“你叔父那边今日来信了,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几日,怕是要晚几日才能到家,只能再辛苦你几日了。”
易莲笑着道:“能给祖母,父亲分忧,女儿并不觉得辛苦。倒是父亲,这些日子都累的有些瘦了,合该补补才是。”
易连文有些欣慰的看着易莲,“无碍的,左右不过这几日忙乱些,过些日子便好了。”说道这里,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天色着实不早了,你也该歇着了,不过回去可不要再看书了,又不考状元,不在这一时。”
易莲看了看手里的书,起身递给了易连文,说道:“这是今日余老送于我的,说是馈赠之物。”易莲斟酌着词句。
“馈赠之物?”易连文有些意外的看着手里的书,慢慢的打开来看。“女儿回去了,父亲早些休息才是。”易莲说完退下了。
待易连文从书前抬起头来,才知易莲已经回去了,脑子里却还在回忆着书中的内容,不过数十年间,他们这帮旧臣,谁人不在身后说一句‘贰臣’,朝政之上,人微言轻,升迁无望,人人自危,苦不堪言。他也曾自怜,暗恨生不逢时,未得遇明主,却又希冀着鞠躬尽瘁有朝一日能得皇上青睐。然,他却从未想过这数十年间,卫国的旧民没有他这官身,又是怎样得生活。
“新柳人”,易连文喃喃道,天子脚下,只因为卫国公的宅邸所在之地,年年春柳最早新绿,卫国旧民便有了这‘风雅之名’。
‘哈哈,风雅,可笑之极’,强占农田,霸占民女,顶替徭役……
“兵役?”,易连文突然想到了什么,今日上朝之初,他还忧心余太傅告病,朝堂之上该是在无人反对出兵之事,可意料之外,今日,吏部尚书周南知上奏反对征兵之事,众臣齐齐附议,出兵之事也一时搁置,礼部尚书原萧更是上奏和亲才是当今之计。
一夜之间,朝风大变,满朝齐默,易连文暗恨自己愚钝,想不通其中的关跷。而如今,从书中之言,易连文猛然醒悟过来,皇上征兵在即,意欲修改旧例,凡年满十六岁的男丁皆在列。这也就是说,一些人再也找不到合适的顶替之人,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必须上战场,而这些人,早就安享富贵多年,上了战场,焉还能活命?
“人总是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才知道疼呀?”,易莲边走边说道。
“姑娘说什么?”,夕颜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转头问道。
易莲笑着说她:“你小心着脚下。”
易莲暗想,“父亲应该明白余太傅的赠书之意了,这是千金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