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姝到杨霜枝那的时候,她正在陪杳杳玩算筹游戏。
杳杳把算筹木条像盖房子似的一根搭一根,搭成了一个四周围墙的大殿模样。又一根根从底下抽出叠到顶端,越堆越高,堆成一座高塔。
张姝不禁屏住呼吸,走到门口不敢动,生怕叠得高高的木条被风一吹就倒了。
杳杳大眼睛忽闪了一下,咯咯笑着突然从高塔中间抽出不引人注意的一根木条。伴随着杨霜枝“小心呀”的一声轻呼,大殿轰的一声哗啦啦顷刻倒塌,木条洒落一地。
“你呀顽皮的不像个女孩儿家。”杨霜枝笑眯眯的轻声抱怨,叫嬷嬷把算筹收到簸箕里装好,带杳杳去耳房玩。
冲张姝招手笑道:“快过来,敏之的书信跟地方上的邸报一起送来了。”
“给你的信。”她补充一句。
张姝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粉,走到她身边。
杨霜枝拍拍罗汉床上的空场,示意她坐,把邸报和信一起递给她。
少女红着脸接过去。侧颜精致如画,安静的眉眼间暗藏羞意,淡淡的愁雾横锁眉头。
她没有打开信,而是把信收到袖笼中。又把夹杂其中的邸报递回给杨霜枝。
杨霜枝轻叹,这个女孩儿哪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些。放不下心结,就难免会自艾自苦。
杨清去探望侯爷,被喜鹊忿忿不平的撅回来。她才知道侯爷把廷杖之事迁怒到敏之身上。听说张娘子这几日也一直悒悒不乐。
等侯爷和侯夫人身体都大好起来,就把张姝请来。敏之走前一再叮嘱请她多照看些张娘子。其实不用他说,她也会的。
杨霜枝笑道:“姝娘上回说,天下再大也得装到人心里才算数,对于居于高堂之上的人,你可知,该如何知晓这天下事?”
自然是从邸报中来。
本朝的邸报不但用于朝廷向天下万民传达天子和内阁政令,其中也不乏各地州府县乡的官员或乡绅上呈至中枢的策论逸谈,被传抄出来流传于市井。
杨霜枝展开一张邸报,和她一起看,“这是江陵水司写的清丈策论,江陵多高山峻岭,又有大河环绕,清丈不能与北方完全一样,无法一概而论。”
张姝由衷赞她的学识广博。
杨霜枝叹了一息,道:
“我焉能不知?敏之的大姐夫生前是税吏,每年跋山涉水不知要走多少路,把江陵那块地界都快翻遍了。早几年前他就跟朝廷上书,请求内阁重新审定清丈策略,以解当地生民乏力与税吏之疲。受田税不均积弊之苦的,又岂止江陵一处?若早些如此便好了。”
平静的语气中掩盖不住惆怅和伤感。
张姝听母亲说过,钟夫人的夫君是江陵府的官吏,两年前外出公干时失足落入水涧,后来染上伤寒病故。
她看着她,眼中充满抚慰之情。
杨霜枝对上这双水盈盈的纯真眼眸,笑了,拍拍她的手臂,低声问:“这几日是不是在生敏之的气?”
“没有!”她矢口否认,低头强装在看邸报,又忍不住羞恼道,“钟夫人,您和他一样喜欢打趣人!”
“我就知道姝姝是个既聪慧又明事理识大体的娘子。听说他还曾劝侯爷朝会那日主动跟万岁伏罪,莫说是侯爷,换做是我也生他的气!等他回来,定要给侯爷陪不是!”
要说侯爷还是心太实诚且没有朝堂攻讦的经验,当时若身边有人帮衬必不至于如此。杨敏之教他说的那番言辞其实就是万岁心里的意思,中间如果没有秦尚书横插一脚,挨个罚也就过去了。
要怪还得怪杨敏之那日不在。侯爷所结交的几个官场小友,郑璧只是七品编修,没有资格入太极殿,秦韬又自身难逃。
都察院本就携雷霆之势而来,有了现成的筏子,岂会容情?
“话说回来,这原本也是敏之没有预料到的,姝姝莫要往心里去。”杨霜枝继续开解她。
张姝摇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也许对家父来说未必是坏事。他心胸坦荡缺少思量,为人热忱又爱结交朋友。我与母亲以前也总担忧他规劝他,劝他也不听,这回遭了大罪,他应该也晓得厉害了。”
听她如是说,杨霜枝才真的放了心。她在心中暗赞敏之好眼光,可不许他辜负了这个聪敏美丽的女孩儿。
又说了会儿话,张姝起身告辞。杨霜枝邀她对弈一局再回,被她微笑拒绝。
她不喜欢算计人心,也不愿意做局中子。
回到青鸾院,她将杨敏之的信从袖中取出,没有打开来看,直接压入镜奁最下层。
瞟了一眼探头张望的喜鹊,什么话也无。
喜鹊嘿嘿干笑:“我去给姑娘收拾去西山的行装。”
次日,张姝去了西山行宫附近的承恩公府别院。
紧接着张侯爷夫妇在府里接待过来探病的太常寺卿吕大人和夫人。
张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