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在她后背抚拍的手慢了下来,目光从摇晃的耳珰上移开,微笑道:“娇娇儿去看看程娘子,叫她不要拘束,还差些什么尽管遣人过来取。”
张姝笑着应诺,跟母亲行礼告退,去客院看程毓秀。
程一娘在收拾自己带过来的用物。
程三郎中毒后,她和七娘不确定幕后之人还会不会有后招,不敢再住客驿,另寻了一间可靠宅院,是与江家交好的江南行商在京中的落脚处。七娘和三郎已经带侍卫去了那边。为了避人耳目,她不便于跟过去。本来要再找地方歇脚,赶巧遇到张姝,遂到侯府借住几日。
昨夜和七娘商议过后,她就把自己的一套东西带了出来。除了衣物,装古琴的琴匣,还有几本她时常翻看的医书。
张姝帮忙收捡医书,不察从里面掉出两张半旧不新的绢布来,密密麻麻布满了小字还有清浅的线条描画。
她捡起来刚准备重新折叠好,一看上头描画的图案,头顶轰得炸开一声响,一个没拿稳把绢布又落到地上。
绢布上画的是两个裸身男女。
程毓秀顺手把绢布拾起,抖了抖随口说道:“改天得空还得再另绘两幅,字都有些看不清了。”
原来是针灸图解。裸像旁标注的小字都是穴位名称。
张姝满面惊羞,却又实在好奇,目光呆呆地被牵引过去,就着程毓秀手中展开的图像偷瞄。
每一张上面都绘了两个人像,一个摊开手脚的正面,一个反面。无片缕遮身,女子胸前,男子腿间,均赫然在目。
“程姐姐,你与黄夫人的医术都是如此学的么?给女子看病,就不能只修习医治女子的吗......”
怪不得世间少女医。这也太羞人了也!
程毓秀顿觉好笑,道:“在医者眼中,任何一具病体,没有美丑,不分贵贱,唯一的区别就是病灶。所以又何关男女呢?当然,男子和女子生而不同,病灶和伤患也可能天差地别,此时又得考虑到男女有别。姝娘说是也不是?”
张姝难为情的点头,一双眼睛惊怯眨着,往她手里的针灸图瞟去。
程毓秀被她口是心非的扭捏模样逗得哈哈笑,把绢布往她手里一塞,“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圣人老聃曾经说过,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人相应,阴阳平衡,本来就是人之常理。再说,你以后又不是不嫁人的!预先知悉也无坏处!”程毓秀微笑,就像上次对她和陆蓁说妇人怀孕之类的秘事那么自然。
她被臊了一脸,丢开绢布,落荒而逃。
回到青鸾院,喜鹊不在。在廊下收捡晾晒衣物的仆妇说她被叫到夫人那里去了。
张姝回屋从妆奁底层拿出那封没开封的信,倚靠窗榻上的软枕展开默看。良久,一会儿将信纸盖在脸上,一会儿覆于胸口,娇容含笑,眉梢生春。
等她看够了,把信又重新装到匣子里放好,喜鹊回来了。还带来几个婢女,都是她母亲院中得力的下人。
喜鹊说昨日北城马市跑出来几头猛兽,把旁边的戏园子和商市都搅和了一通,连周围的民坊都人心惶惶。侯夫人唯恐侯府受宵小滋扰,往青鸾院又拨了几个人手来看守院落。
侯府离出乱子的北城还远着呢,不过谨慎些也好。这些日子京中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并不太平。
听喜鹊说,杨敏之陪侯爷喝了一会儿茶,就告辞说还有要事要回衙署,府里也就没有留饭。
他一定很忙吧。
她心中记挂,怅然若失。
曾在清晨迸发万丈金光的日轮飞快西去,只余残影婆娑,从茂密的梧桐树间漏下来点点金光,映衬得庭院幽深,白墙青瓦黯淡。
几日未回,院中盛放的鲜花无人主理,在枝头褪色飘零。
随喜鹊一起过来的几个婢女被她打发到院子里去拾掇满院的花草。
她素来爱清净,不喜多余的人在她房中。这几个婢女即便是母亲新添的,也不习惯陡然让她们进她的闺房。
依旧使唤喜鹊,叫她差遣仆妇烧水伺候沐浴。
喜鹊有些惶然之色,激动的“哎”了一声。
水气氤氲如雾,张姝靠在木桶边缘,一张柔美的小脸被热汽熏蒸的光洁滑嫩,好似剥了壳的鸡蛋。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刚才从针灸图上看到的男女图像。
如一娘所说,男女有别。
绢布上男子图像的那处,是小小的丑陋的一团。和她被他强拉着手触碰过的那里完全不一样。让她暗暗讶异。
杨敏之身上那处就像被唤醒的猛兽,是相比更加狰狞更令人惧怕的存在。
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她很想跟程毓秀请教解惑,如果她脸皮够厚的话。当然,她既没有女医的觉悟,也尚缺乏探索的勇气。
一想到杨敏之身上还藏有这么可怖的一处,她就怯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