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删掉了李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如果身份证也能分离出来就好了,这样她的死讯就不会传回去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死了。也不知道她死了他们会不会愧疚,她希望不会,就让他们过曾经预想的幸福生活就好,那样的生活里没有她,那样的生活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她不停地抬脚,落下,竟然想不起一丝快乐,她想不起黄鹤云,想不起杨柠檬,她只觉得身心疲惫,痛苦如同魔咒一般包围着她,她不敢安静下来,一安静下来,就会不停地被过往所折磨。脑子里清晰流畅的情节像是被用刀深深刻在脑海,时间冲不散,眼泪赶不走。
一步、两步、三步,她一步步走上台阶,郑重地和每一个台阶说再见。
她无数次路过这座桥,无数次踩在桥的边沿,看着下面。她问自己,你想跳下去吗?如果她说不想,她就会奖励自己一个蛋黄酥。她在这座桥上扮演过老师、姐姐、妈妈、爸爸。
作为老师,她会对自己说:“你今天真棒,一天都开开心心的,奖励你一个蛋黄酥。”
作为姐姐,她会对自己说:“姐姐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差回来了,给你带了蛋黄酥。”
作为妈妈,她会对自己说:“老吃甜的对牙不好,但是偶尔也可以吃点。”
作为爸爸,她会对自己说:“月月真棒,今天这么快就把作业写完了,你是不是喜欢吃蛋黄酥?爸爸给你买。”
她不想承认自己生病了,因为会有人说她矫揉造作,也不想承认自己需要吃药,因为会有人说她装。
她只好每天对自己说,你要爱自己,你要爱生活。没有人比她更想健健康康,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己珍惜生活,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家庭和睦。
终于,她走过了所有台阶,站在了桥上。这个公园不像小时候那么火热了,再加上不是节假日,更没有什么人。湖面平静无波澜,像她的心。痛苦这种东西,再怎么讲都无法让人身临其境,只有亲自走过了,尝过了,才有资格决定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有钢琴曲,很轻,很美,由远及近。
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甚至不再上前一步。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劝你,我也不知道要怎样你才能回心转意,我就是害怕,害怕我这些话以后都不知道讲给谁了,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让我高兴的人,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光是站在那里,我就很高兴,我觉得我好像死了很多年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可能我这样说不是很贴切,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记得我说过,不要为了别人而活,要为了自己活下去,这句话我记得牢牢的,可是我今天才发现,连我自己都没做到。”
她微微侧过头,心里的弦绷着,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不想放弃,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听他把话讲完。
他说:“我可能挺自私的吧,我害怕你走了以后,我就会恢复那样日复一日的生活,都说见过光明的人很难再乖乖待在黑暗里,我害怕再次回去以后,我会接受不了,我害怕有一天,我也站在高处,想要了结。我太害怕有这一天了,所以我就想来劝劝你,但看到你以后,我又不想劝了。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痛苦,脑袋里有个幻灯片,停不下来,更新不了,一遍一遍地回放那些痛苦,一次次把那些细节放大,这样的痛苦,连逃都逃不走。”
他抬起头,看着她:“我就是想说,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无论还和不和我在一起,只要你活着,我就会感激你一辈子。我们可以一起去健身,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能爬到华山顶上,看到日出。我们可以一起养一朵花,可以是郁金香,也可以是向日葵,等到它们都盛开了,我们就坐在阳台上聊天、喝酒,你还可以尝尝我做的饭,我一直想学做小蛋糕,但是不知道做给谁吃。”
“求求你,救救自己。”他看到她侧过来的半边脸上,有透明的水珠划过,“就当是救救我。”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都是期盼。他在期盼她的生,也期盼自己的未来。
她这念头一转,就是两个人的性命。
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可是她的脚挪不开,她想要跑,可又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
突然,她猛地推了一下稳固的栏杆,把自己推倒在地,她不敢转身,也不敢再待在这个地方,她像是突然惊醒,站起身,朝着远方疯跑而去,她跑得很慌张,像是被漩涡追赶着,再慢一步,就会被卷入激荡的河流,顺水而下,变成一捧冰凉的水花。
求求你,救救自己。
这句话被疯狂注入脑海,涌进浑身血脉,她终究,还是被那架钢琴绊倒了。
再醒来时,眼前不是熟悉的房间,也没有光亮,肚子被一只胳膊压着,有些难受,但又不想推开。
酒店的遮光性很好,这一觉睡得很沉,她睡眠一向很差,连开灯声都能将她惊醒,这一觉,却睡得格外舒坦。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