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理也不理他,翻过一页书,佯装看得认真。
龙凤花烛发出噼啪的微微爆响声,顾修远歪头看她片刻,她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书页某处,看也不看他一眼。
半晌,他似是自言自语:“我先去沐浴。”
说罢,又斟了一杯茶,放在另一个座位前,不知道是为谁倒的。
新房中又只剩薛竹隐一人,喜娘守在门外没进来,一看就是顾修远的吩咐,大概他也想跳过那些繁文缛节,才会连合卺酒都不喝就去沐浴。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再装,少了顾修远在一旁,她自在许多,卸下头顶硕大的凤冠,轻轻放在一旁,抚了抚自己的颈椎。
桌上顾修远给自己倒的那杯茶已经凉了,另外一杯还散着热气,新房里的茶是薛南萧珍藏的龙凤团茶,清淡的茶香萦绕满室。
薛竹隐坐过去,这茶叶是自家带过来的,断没有不喝之理,她捧起那杯热茶,来不及品味便一饮而尽。
如此好茶,没有糕点来配怎么能行,反正她也没说不吃。
她拈了一块玫瑰酥,一口吞下肚,又喝一口茶,以前夜熬得深时,她就常常这样吃宵夜。
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薛竹隐正在小口小口咬最后一块,听见声音本能地抬头望去。
顾修远已经卸了发冠,脖颈处尚余几滴水珠未擦,手把着门似笑非笑地看她。
薛竹隐这么抬头一看,眼神正好与他对上,倒像是她坐在这刻意等他回来似的。
更尴尬的是,他似乎没有怎么擦身便套上了衣物,白色的中衣紧贴着身体,中衣之下,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
她不露痕迹地移开眼,故作镇定地低头,茶杯中清浅的茶色倒映出她眼底的窘意,清茶散发出的热气烘着她的脸庞,让她脸颊生热。
顾修远瞥了一眼桌上,发出轻笑:“吃饱了?”
薛竹隐心虚气短,眼不离桌面,乖乖点头。
顾修远拖着步子缓缓走近,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一分为二的匏瓜里倒满清酒,递一个匏瓜给她。
薛竹隐抬眼看他,流露出疑惑。
顾修远挑眉:“夫人一向最是懂礼,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都已经沐浴过了,此刻再喝酒,不怕身上沾了酒味?
心里虽这么想,她却没有问出口,捧起另一半匏瓜掩袖而尽。
沐浴回来,薛竹隐推开侧室的手顿了顿,屋内灯盏尽熄,只余床头的一对龙凤灯烛,蜡泪滴落,重重堆在烛脚。
顾修远斜倚在榻上,将自己的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听到动静抬头看她,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神色不明,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
幽暗的灯火实在暧昧,空气中香篆甜丝丝的沁人心脾,夜深人静,屋内滴漏可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薛竹隐拘谨地披着一件素色的宽袍,发丝如乌云堆在后背,她正踌躇如何开口,只听得顾修远道:“夜深了,不如我们来做些别的?”
她点点头:“正有此意。”
秉烛夜游,促膝长谈,这是个与他把话说清楚的好时机。
顾修远有些惊讶于她的顺承和从容,自己反倒有些赧然扭捏,在她走过来几步路的空当里将自己的手指绕来绕去。
薛竹隐在榻上寻了个位置坐下,一阵清新的青草香如潮水涌向她,顾修远揽住她的肩膀,托住她的脸颊,慢慢靠近,薛竹隐能闻到他气息中淡淡的酒气。
顾修远的脸颊无限贴近,她能看到灯火中他耳边浓密乌黑的鬓角,如被刀锋削过的下颚,以及那日在马车中所见的,如远山般挺拔的鼻梁。
即便她向来不喜以色事人,但被这样一张脸亲吻尚能忍受,薛竹隐鬼使神差地想。
一些回忆不合时宜地涌现,薛竹隐忽然想到,那日在马车中她所见到的,不仅仅是暮光下顾修远这张俊朗的脸,还有他身旁那件,落在某姑娘处,印满口脂的外袍。
顾修远将身旁的温软之人抱了个满怀,欢喜她的顺从,意乱情迷中,肩头却被一硬物抵住。
他不满地睁开眼,抵着他的,正是晚间薛竹隐看入迷的那本书,而抵住他的人,眼神清明自持,冷冷开口:
“顾指挥使似乎只要对着一位女子,就能毫不犹豫地亲下去。”
顾修远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薛竹隐,双拳攥紧藏在身后,不自在地咳了咳。
听到薛竹隐的话,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曼娘?”
又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两声,转向她细细观察她眼底的情绪:“你在吃醋?”
薛竹隐偏过头去:“你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