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已事先通报过,见女儿女婿在廊下等着自己,薛南萧并不惊讶。
“你今日不去御史台?”薛南萧领着他们到堂上,边问薛竹隐。
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但他忽略了大齐对官员过于宽松的婚假,一味认为像竹隐这样兢兢业业的官员,不该浪费时间在这种繁文缛节上才是。
薛竹隐虽一心扑在庙堂之上,但她向来最是克己守礼,回门于昏礼来说也是一个隆重的仪式,须好好遵从才是。
“回父亲,今日回门,出嫁的女儿应回家探亲。”薛竹隐恭恭敬敬地答道,平静的声音中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岳丈大人,大齐官员有三日婚假,我与竹隐尚在婚假之中”,顾修远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温声提醒他,又补充道,“竹隐前两日染病,今日又为着回门才没有去。”
薛南萧此前只听说过顾修远的名号,自然是不太好,知道此人骁勇善战但品行不端,本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官,没想到是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我问你了吗?”薛南萧摆出一副倨傲的样子,连正眼也不给顾修远。
顾修远闻言,低头答道:“不曾。”
薛竹隐看他被凶还如此乖巧的样子有些可怜,又觉得他平日里那么不正经,现在被父亲凶了也是活该,一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但说到底他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她总不好落井下石,于是找补道:“方才修远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
顾修远低着头,微微挑眉,人前倒是叫得亲昵,人后就一口一个冷冰冰的“指挥使”。
薛南萧点点头,这才转向顾修远:“长公主不在家,往林泉宫去了,指挥使可去过?”
顾修远微微一笑,答道:“只不久前去过一次。”
问候完女婿,薛南萧又问女儿:“最近在御史台都做些什么?”
薛竹隐手垂在身前,规规矩矩答道:“仍是写写奏章,纠察政弊。”
薛南萧喝了口茶,说道:“我听好友说你上次举荐秦江,现在郭丞相正用事,秦江是他的门生,你举荐他有利于拉进你们的关系。”
顾修远瞥薛竹隐一眼,见她像是晒蔫了的花似的,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便心知她不爱听这话,但薛竹隐举荐秦江,他有些好奇为什么。
“至于苏朗那进了酒楼的女儿,既然已经沦为下流,你就不必来往了,本来你们也不熟。”
“父亲难道连我的交游也要干涉吗?”薛竹隐绷直了脊背,沉声问道。
在苏朗出事之初,对她来说,苏泠烟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恩师的女儿,万不可落入到烟花之地去。
但多次探望苏泠烟之后,她在心里已经把这个柔弱体贴的女子当作她的妹妹,只等风头稍稍过去,她就为苏泠烟赎身。
“你出身薛府,又嫁到顾家,现在代表的是两家的颜面,你和谁来往,大家都看在眼里,影响的是两家的名声。”
薛南萧说着,边看了顾修远一眼,顾修远愣了一下,尽管这话薛竹隐不爱听,他还是冲着老丈人微微点了头。
不想薛南萧一点也没有给他面子:“顾指挥使,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嘱咐竹隐。”
顾修远点头,但没有挪步子,而是看着薛竹隐。
这是在薛府,薛南萧直接让他出去,这是把对他的不待见摆到了明面上。
他倒是无所谓,现在来看薛竹隐并不是那种被她爹娘想法所左右的人。
但如果他真的在屋外等着薛竹隐,让下人都看着,那他这个姑爷可真是尴尬。
薛竹隐低声说道:“你先去我的书斋等我。”
书斋算是她的私人领地,顾修远得到进入的应允,笑了笑,愉快离场。
一位女使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听到薛南萧的吩咐,抱着一个精致小巧的书箱,低着头站在一旁。
薛南萧点了点书箱,说道:“你娘托我给你的,说她未尽母亲的责任教导你,你可从这些书中学习治家之法。”
又补充一句:“随便翻翻就行,你的心思不该用到这些上。我这没别的事了,你们晚上自己用饭吧。”
长公主大概还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管家,不过她应该也不在乎。
薛竹隐从女使手中接过箱子,低着头说道:“请父亲放心,女儿告退。”
回到书斋,一个颀长的背影映入眼帘,顾修远在扫视她博古架上陈列的书画,似乎颇感兴趣。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熟络地笑问:“那么快就回来了?”
薛竹隐淡淡点头:“父亲给了我一个书箱。”
顾修远目光扫到她微蹙的眉,不去看那书箱,却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凑过来盯着她看。
薛竹隐懒得理他,但被探究的目光盯久了总是有些不自在,她瞥过头去,侧身避让,这是一种温和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