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建造的这两间屋子本就在僻静处,外面还造了一凉亭,秋风渐冷,崔樱披了件外衫坐于亭边。头顶满天繁星,她还未曾见过这般明亮的夜空。
从这里望去,远远的能看到在田地里劳作的人,如雨点般小小的一团,此时太阳早已经下山,崔樱忍不住感叹古往今来庄稼人最是辛苦。
张方清拎着一个小锦盒来到亭中。
崔樱扭头看向张方清,她眼睛极亮,“辛苦张大夫了。”
此时距离崔樱所在的金水庄子二十里外的翠湖别院,赵霁一身松垮白袍独坐湖边,石桌上用翡翠镇纸压着一封密信。
这信一个时辰前才从宫中送出,信中只寥寥数语却让他心烦意乱。信中说,赵娇意欲借用神鬼之说,动他母亲陵寝,已促成当年婚约。
他盯着面前被风吹皱的湖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直等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是东宫统领盖辽。
“殿下,探子来报,诸葛千星在城门关闭前一刻带人出城,去的正是万安府。”赵霁的目光瞬间转冷。万安府距离京都约六七十里,正是皇陵所在地。
诸葛千星是玉真郡主的义弟。昔年康王被贬看守皇陵,当时诸葛千星的父亲正是太常寺派过去的守陵官,后同族叔伯牵扯进信州郡赈灾款贪污案,致使灾民死伤无数,和顺帝大怒夷其三族,诸葛千星侥幸活命。
在这个时候诸葛千星星夜兼程前往皇陵,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通知血鸦,截杀诸葛千星,他这条命两年前便该交代在大理寺地牢了。”血鸦是太子私养的暗卫杀手,身为储君本就掌管东宫六卫,还豢养杀手,此乃大忌,因而血鸦轻易不出动。
“是。”盖辽并未多说什么,德安皇后是太子逆鳞,他多说无益,而且偏偏选择在九月行此诡计,德安皇后便是薨逝于九月,这让太子如何不怒。
盖辽正要下去,赵霁又问道。“院外的探子?”
“殿下放心,已经处理掉了。”
“备马,孤亲自去。”
“殿下不可。”身为储君怎可私自出京,虽然每年九月,赵霁都会去定陵呆上两日,可是都会事先请示陛下,现在备马自然是即刻便走。
“不必再劝。”
太子的性子盖辽再清楚不过了,一旦做了决定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盖辽只得领命下去,火速点好一队人马,随太子朝南前往定陵所在的万安府。
二十里外的金水村,夜色沉寂,浮云缥缈遮挡的月色忽明忽暗,一声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杜婆子,这个杜婆子便是小梅口中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神婆。
夜半时分,莫名响起的敲门声,杜神婆平日里装神弄鬼惯了,以为是来寻自己求算命的,当下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去应了门。
一开门,门外一男一女两人,正是崔樱同张方清,两人都做了打扮,崔樱本想乔装成男子,后来一想算了,容易露馅,便乔装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杜神婆是个半瞎并非看不见,她哑着嗓子问。“可是要求卦。”
“非也,我来送你一卦。”
杜神婆想这是遇到同行了,大晚上来敲门什么路数?她就要关门,崔樱淡淡开口“你生于明州郡,年轻时同一胡人相恋为其育有一子,后战乱中丢失,你为寻子四处游荡,机缘巧合十年前落脚金水村是也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杜神婆嘴唇颤抖,已经太久太久不曾有同她提过当年的事情了。
这件事说起来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她生于明州郡远水县,父母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的商户,明州郡地处边境,来往各地商人众多,她同一胡人相识相恋。
后来她被那胡人抛弃,未婚先孕被家人视为耻辱,被逼自尽以全名节,她偷偷跑走,东躲西藏产下孩子,艰难将孩子拉扯到三岁,又遇战乱,同自己那苦命的孩子走失,她便走遍大江南北寻子。
苦寻二十年未果,十年前来到金水村,遇到一个流浪乞丐,长得酷似她儿子,便将这孩子捡了回来,那时在外奔波也留了病根,眼睛瞎了一只,腿脚也渐渐不便,便定居在了金水村。她寻子的事情金水村的人都知道,还会帮她留意,只是她同胡人之间的事情她没有同任何人提过。
当然是我的金手指告诉我的呀,但这话崔樱自然不会告诉她“是神明告诉我,也是它让我来渡你的。”
正好浮云飘过,月光倾泻下来,一层银辉洒在崔樱身上,她好似泛着银光的神女,降临人世。
杜神婆当即就跪了下来,目光虔诚,"求仙姑大慈大悲渡我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