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晚晚没敢正面回答,而是好奇地问了声:“你去过那儿?”
“对,我们大邺和卫国交战的时候……我在。”
项晚晚的心莫名被揪住了,甚至还有点儿生疼,她抿了抿唇角,就这么怔愣愣地瞧着他,没有敢说话。
“听说当时逃了很多卫国云州城的百姓,”易长行再度看向屋顶横梁处,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那会儿,我接到父……副将的命令,说是要对卫国的所有百姓以礼相待,从此都是我大邺的子民。所以,我们进了城后,不曾对卫国百姓有半分掠夺。”
“可最终,云州城依旧陷入一片火海。”项晚晚低下眉眼,瞧着手中的缎带,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绣着。
“那都是北燕王干的!”易长行脱口而出的一声,瞬间将项晚晚有些难过的心思给平息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睫,将刚刚浮出的眼底水雾给压制了,转而又换了个话题:“那你又是怎么进了禁军了?”
易长行的脑海快速运转了一番,编了个合适的理由,他半真半假道:“我们和北燕交战之后,为了保护宫里,便在部队中抽了一些人编入了禁军。”
“哦。”项晚晚点了点头,继续绣着祥云。
虽然项晚晚的所有言辞和神态,包括这段时间两人接触的所有事儿,让易长行觉得,她应该不是福昭的人。可临到这会儿,他还是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现在金陵内外变成了这番,你不打算再去其他地方吗?”
项晚晚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踟蹰了一会儿,方道:“我不走了。”
易长行一愣,见她双眸冲着自己炯炯有神地望着,看她眼底似是闪动着什么,他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项晚晚又道:“我在金陵城里,要等一个人。”
易长行的眸子探向她的手中,见那是一条专属于公子所佩戴的腰带,便心下了然。
“我想再见他一眼,”项晚晚说到这儿,嘴角又不自主地上扬了几分,“见了他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他不咸不淡道:“这个就是给他做的吗?”
项晚晚一愣,转而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里,便不由得哑然失笑,道:“这个是我接的绣工啦!”
易长行脸色一僵,有点儿尴尬。
项晚晚笑了笑,道:“这年头接个绣活都很难。若不是有相熟的店家帮忙,恐怕我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顿了顿,她又道:“还有你的帮忙,若不是你在这小屋里病着需要个人照料,恐怕,秦叔也早就把我赶跑了。”
“那你等的那个人呢?”
“哎,想见他一眼,可难了。”项晚晚琢磨了一会儿,方才将想要他帮忙的事儿给咽了回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说这个,不大好。
最起码要等两人再熟悉一些,他的病情再好一些才行。
“总之,你现在要安心养病。平日里还要再多吃一点才行,才能好得快。”
话题转换之快,快得有些生硬。
易长行终于笑了几分,道:“快与不快,那又如何?”
“到时候你就可以上战场,赶跑北燕兵啦!”项晚晚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把银剪剪断了金丝线。
易长行闭上了眉眼,口中略略有些失望道:“兵马和人手,都将倒向别处,我的身体好与不好,并没有什么分别。”
“怎么没有分别?!”项晚晚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缎带,停下了活计,正视着他,“这样的言辞,你可不能再说了。”
易长行缓缓睁开眼眸,望向灯烛下的她。
项晚晚义正词严道:“只要还活着,一切尚有希望。城池丢了一座两座,那又如何?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还能再打回来!但若是糟蹋了身体,弄丢了性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易长行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只要还活着,朝廷一定会善待伤兵。就算你不小心瘸了,伤了,他们也定会给你安排个好的去处。”项晚晚放缓了口气,继续道:“旁的不说,你看,这两天兵部已经把诸多粮草和武器都安放在其他小屋了。葛大人不是让你帮忙在这儿稍作看管吗?”
易长行苦笑了一声:“这两天开始,在帮忙看管的人是你,而非我。”
“那只是暂时的啊!等你身体再好点儿,看管武器粮草的事儿,不还是要靠你吗?如果……”项晚晚想了想,转而换了个方式道,“如果说,朝廷将看管粮草这样的闲差交给你在兵营里的死对头,你甘心吗?”
易长行哑然失笑,道:“我在兵营里没有死对头。”
“我只是打个比方。”项晚晚的眸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认真道,“命没了,可以混日子的闲差丢给了死对头。命没了,每月的俸禄加给了死对头。甚至是……甚至是那本该攻下的城池,本该为丘叙大统领报仇的可能,都随着你的命没了,而最终含恨九泉,易长行,你就真的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