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是在「泰坦尼克号」上选座位。
区别在于,有人处在最顶层的头等舱,有人挤在最底层的甲板。
不过,当死神的脚步一视同仁的逼近时,这些被社会划分出来的阶层等级就会开始逐渐缩小,趋于平等——因为船早晚都是会沉的,侥幸逃生的幸运儿只是少数。
偌大的艺术展览馆内猛地冲出一股炽热的热浪,伴随着爆炸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腾空而起猩红色的火焰。
惊恐的喊叫声打破了展厅内的静谧,人们回过神来,争先恐后的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破碎的建筑碎石如流星般坠落,砸到仓惶逃窜的人群中,浓烈的烟雾尘埃翻滚着,刺激眼耳口鼻。
一名短发的少年安静地站在一尊《西西弗斯》的雕塑前观赏着,雕塑溅染上了参展人员伤口喷涌而出的殷红血花。
周围嘈杂纷乱,互相推搡的人群衬得这幅场景荒诞中透出一股异样的平静。
芙尔图娜的眼角余光瞄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时,顾不上太多,一把扯过对方,一齐往逃生的方向跑去。
那不勒斯有很多博物馆,大多数都是古迹和雕塑,偶尔也会有像今天这样的现代艺术展览,但如此惊险刺激的参展经历芙尔图娜还是头一回遇到。
逃出生天的人们尚未来得及庆幸,身后钢筋混凝土铸成的建筑便如同垂死的生命,摇摇欲坠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火光冲破天幕,引起人群剧烈的骚乱。
哪怕用脚指头猜,都能联想到这一事故与gangster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们纯粹是帮派斗争中被无辜波及到的「蚂蚁」而已。
谁会在乎蚂蚁怎么想?
芙尔图娜在心里疯狂怒骂无能的那不勒斯政府机关,松开了手,视线看向身旁的短发少年。
少年浑身有种疏离的独特气质,忧郁与平静并存,淡紫色的短发用银色的金属发夹编织出荆棘环冠造型,五官深邃,绿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波澜的与芙尔图娜对视。
对方周身流露出的颓丧气息让芙尔图娜不禁有些在意,忍不住向对方传授在那不勒斯的生存小技巧:“你还好吗?刚刚那种情况很危险,一不小心你就会死的,下次再遇到就要赶快远离危险区域了…跑的时候顺着边缘跑,这样不容易被人群踩踏到…”
少年沉默地听完:“我还不会死,因为「石头」还没雕刻出我的死状。”
芙尔图娜:“......”
他这是在讲冷笑话吗?
而且!会雕刻出人们死状的石头通常都是出现在葬礼的墓碑上吧!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人被碎石块砸死的概率虽然很低,但不是没有哈。”
奇怪的人…芙尔图娜说完正打算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对方突兀地询问声——
“你知道西西弗斯吗?”
迎着芙尔图娜疑惑的视线,少年似乎有些后悔,抿了抿唇,才继续道:“在《荷马史诗》中,西西弗斯是人间最聪明的人,聪明到绑架了死神…当他被众神惩罚时,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改变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推石头,永不停歇但却日复一日的劳而无功……”
“人的生存便如推巨石上山,在「命运」的洪流前,个人的选择注定徒劳无功,人人都是「命运」的奴隶,我躲避危险与否都不重要,因为我的「命运」早已注定。”
正打算离开的芙尔图娜在听完少年的话语后,停下了脚步。
‘顺从所谓的「命运」什么的……’
“你也太悲观了一点…其实《西西弗斯》也有可取的一面的。”
“比如?”
“如果你只能从中看到悲观,那么你就感受不到生存的意义。”
“生存本来就没有意义。”少年平静地开口道。
“是啊,因为生存的意义是要靠你自己去赋予的。一件事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同样也很重要,你需要去「做」,这正是个体存在的意义。”
“做不做都没有意义。”
芙尔图娜像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嘴巴徒劳地开合几下,深呼吸一口气:“你不做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芙尔图娜靠近少年,直视对方绿宝石般的眼睛说道:“人生就是荒谬的,正如日复一日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斯。然而荒谬不是绝望,它恰恰体现了一种积极面。对于西西弗斯来说,地狱死神都算不了什么,他才是自己生命的主人。西西弗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得到了藐视「命运」的精神力量,他通过享受「推巨石」这个过程来否定诸神的惩罚,是对诸神最大的反抗,至少他的精神是自由的,他高于他的「命运」,他的灵魂比那巨石更坚硬……”
随着少女唇瓣开合,少年绿色的瞳孔震动闪烁起来,清晰的谈论声传到耳朵里像是几声巨大的轰鸣。
一时间,除了彼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