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闵元所在的礼部因为殿试已经通宵达旦数日,终于熬到尾声。
御赐的琼林宴设在聚贤堂。新科进士坐满了整个大殿。闵元作为礼部侍郎,按例坐在陪席的人当中。
新科探花乃是满京城说的锦绣郎,闵元一望,果然俊秀如锦,名不虚传。只不过,新科进士对宫廷好奇固然无可厚非。但不知礼部主事如何教授的礼仪,闵元入席之后,就见探花郎频频看来。当今天子推仁政,崇大礼,身立天子眼前,竟不知收敛。
闵元还未发作,果然就听皇上道:“宫中饮食是否不合探花郎口味,不吃饭光顾着东张西望。”
探花郎闻言,慌忙跪下道:“草民失礼了,还望皇上赎罪。”
睦衍看了看探花郎,语气不紧不慢道:“无妨,宋探花起来吃饭吧。”
筵席已毕,众臣恭送皇上离开,而后纷纷出殿。
闵元走至殿外拐角处,听到礼部主事怒斥探花郎:“皇上重视礼待闵氏一族,当年丞相之子酒桌上言语冒犯闵元,皇上龙颜大怒,不顾丞相三世老臣当即革了丞相公子的前程,你有几颗脑袋敢盯着闵侍郎看?”
闵元走近,礼部主事忙住嘴,拱手施礼道:“闵大人。”
闵元点点头,假装未听见两人的的议论,随着众官员走出宫门。
次日,闵元进入御书房,正欲跪,听到睦衍道:“闵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闵元起身,呈上名单:“皇上,这是臣与卢尚书按照殿试成绩给新科进士拟定的授职名单,请皇上过目。”
宦官接过名单,闵元在一旁落座,恭敬地接过宦官递来的茶。
睦衍端详着名单,微皱起眉,问道:“宋史茗,是不是满京城说的锦绣郎?这人也分配到了礼部?”
闵元道:“是,新科一甲中除状元出任翰林院修撰外,榜眼和探花皆在礼部,欲拟礼部主事之职。”
睦衍哼了一声道:“一男子长得如女子般清秀,举止难免轻浮,将其分到刑部磨炼。昨日席间我观新科进士张子布年近四十,处事肯定老成持重。看了看闵元,又道:“礼部事务繁杂,需稳妥些的人才,就让张子布补宋史茗之职。其余诸人我看名单上分配得甚合理。就依卿所示。”
闵元起身:“是。”
闵元又道:“皇上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睦衍仍埋首在案间,听了便道:“那就退下吧。”
闵元走出御书房外,对送自己出门的常进道:“常公公,圣上批折子时,须在旁提醒时辰,方才我见桌上的羹放在一旁都凉了。”
常进恍然大悟道:“谢闵大人提醒,小人疏忽了。”
闵元道:“不敢,还望常公公不要觉得在下多事。”
刚一出宫门,闵元就看见府上小厮在宫门外急得乱转。
闵元问道:“什么事?”
“尹老大人病势沉重,尹府管家过来请大人速去看望。”
闵元心下一凉,几乎站立不稳。
当即坐轿急匆匆进了尹府,由仆人直引到内庭,早有尹亭之子尹睿候在卧房门外,见到闵元,忙下台阶迎接。
房内一片肃穆,家眷侍从偷偷抹眼泪。尹亭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见到闵元急欲起身,闵元紧走几步扶其躺下,说道:“尹伯既是身体有恙,就应该传太医细心疗养,几日不见,怎的就病成这样子?”
尹亭道:“老朽年逾六旬早已到了离世认命的年纪,岂能一味求医问药?”
闵元道:“尹伯不要这么说,我新认识京城一名医,医术高明,定能医好尹伯之病,请尹伯务必放宽心怀,安心调养。”
尹亭摇摇头,对尹睿使了使眼色,尹睿会意,带着家眷侍从离开了。
尹大人道:“殷王,请受臣下一拜!”忽地挣扎着起身行大礼。
闵元又惊又痛,连忙扶起:“尹伯万不可如此,叫人看见,定招杀身之祸!”
尹亭泪如雨下,仍跪而不起:“当日先王与睦氏争天下,以仓洲一役惨败于睦氏之下。亭系殷国旧臣,本不应事二主。臣屈身侍奉睦氏到如今,本欲韬光养晦以待再生。然已今日事势论之,我国旧臣皆加官晋爵。我国百姓皆善加优恤,容臣说句万死的话,虽有灭国之恨,亦有再生之恩。但是…”尹亭看着闵元,哽咽道:“尹亭将死之人,世间万物如过眼烟云。唯有一愿,那便是殷王平安顺遂,延续王室血脉。”
闵元欲扶尹亭,被其止住:“尹亭这些话已是亏了臣节,但臣仍然要说,若有可能,尹亭希望殷王早日抽身朝廷,归隐民间。请殷王思之慎之!”
闵元极力使尹亭躺下:“尹伯肺腑之言,我定会仔细考虑,请尹伯安心养病。”
闵元乘轿回府,一路精神恍惚,下轿时腿软险些摔倒。闵元抬步入府,体力实在不支,索性就坐到一旁廊下歇息。
家仆担忧地走上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