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南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在京城附近是难得的一处幽静所在。
府中九儿中毒身亡之后,闵元便在此处给他找了块墓地,此后闵元有空便过来祭他。
他在府中代闵元受了难,闵元本想补偿一下他家人,却发现九儿本就是孤身一人。
连府中管家都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只记得有年京城里来了许多灾民,九儿混在其中才八九岁的模样,似乎跟着灾民的队伍走了很多年了,管家问他父母何人祖籍何处他都不记得。管家见状便将他带到家里使唤,见他做事伶俐,便在闵元入府的那年一并带进府中做事。
可没想到,他入府仅一年就死了,死的时候也只有14,15岁。
闵元后来打听过,每次账房发了月例银子,九儿总会拿着月钱到城东那家果脯店里买点心,买果脯。
闵元后来也买了一些果脯常了尝,味道略苦,尝不出来甜,但她自此却也养成了吃果脯的习惯。
闵元将点心,果脯一一摆在墓前。
她叹了一口气,轻声向侍女问道:“你说这些祭品,人在九泉之下真的能享受到吗?”
侍女道:“奴婢不知,但奴婢觉得信其无总不如信其有,总归是活着的人的一点慰藉。”
闵元在城外山上直呆到午后才下山乘轿回府。
软轿行至半道,见路中间被行人堵得水泄不通,众人吵吵嚷嚷,不知何事。闵元只好停轿派人去打听。
好半晌,小厮才跑过来,皱着眉头道:“大人,晦气死了,咱们还是绕道走吧。”
闵元皱眉道:“为何要绕道?前面出了什么事了?”
小厮犹犹豫豫道:“是……是李棠,他饿死街头了。真够倒霉的,人家酒楼老板今日新店开张,他竟死在人家店前,老板急得要命,此时正通知城内管事过来收拾呢。”
闵元一愣,继而淡淡道:“哦。那便从别处走吧。”
记忆忽地回到几年前,彼时睦衍刚刚推行新政,在两江地区先行试验,大获成功。
睦衍不胜欣喜,将两江官员招到京城,在金銮殿亲自下旨褒奖。
聚贤殿上钦赐御宴,廊下文武列座,隆重非常。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奉命陪席。
酒至半酣,睦衍在席上谈及两江各位官员的出身。其中有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官员,本是塞北荒漠之人,先帝还在时便考中了进士,殿试过后被派往江南任职,在江南安身已有十余年。据说此位进士善通文墨,下笔成文,填词作赋在当地很有名气。
睦衍便在席上夸赞道:“不料塞北荒漠之地,竟也生出吴卿这般锦绣盈肠之人。”
那位官员听了惶恐不已,便连忙起身道:“陛下过誉了,臣不敢当。”自谦道:“席上各位大人皆是抱玉怀珠之人,臣才学微末不敢在各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更何况,臣远在江南却也听闻朝中闵侍郎闵大人,锦绣文章冠绝京城。有如此珠玉在前,陛下如此夸奖臣,真教臣无有容身之地了。”
睦衍微笑说道吴卿谦虚了,闵元正待起身客气一番。
席上丞相李丰之子李棠带着酒意道:“吴大人这话说差了,精通文墨者世间多矣,难得的是闵侍郎明艳绝世,名动京师。”停顿了片刻,神情颇为遐想道:“不知将来何人能作闵侍郎枕边之人,如能春风一度便也不枉此生。”
他说完这席话,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好半晌,丞相李丰才起身拽起李棠一同跪在殿中,颤颤兢兢道:“逆子李棠酒后乱言,还望皇上恕罪。”
睦衍早已脸色大变,一言不发。众臣见状忙起身下跪,大殿中乌泱泱跪了一地。
睦衍沉着脸走下台阶,走至李棠身前。李棠抖个不住,连连叩头请罪。
睦衍盯着李棠沉默不语,好半晌,猛地扬袖将一旁玉壶打翻,白玉春瓶盛着的极品佳酿尽数泼在了李棠身上,睦衍声音充斥整个大殿:“酒醒否?如若酒醒便可睁眼看看这是何处?朕真是昏了头了,如此品行不端之人朕竟然还用在身边委以重任,传出去朕岂不是个昏君?!”
当场革了李棠工部员外郎之职,命永不许为官,其父丞相李丰官品连降三级。
李丰在京城多开有酒楼,典铺,名下田产众多,睦衍便抄了一半家产充公以作惩戒。
此次事件后,众人皆知李丰失宠,昔日门生故吏便自此生疏,李家势力一落千丈。
李丰由此积郁成病,一病不起,不过几月便死了。
李丰死后,李棠更肆无忌惮。终日饮酒斗鸡,赌博宿娼,曾在一夜之内在赌桌上输掉半个家产。
李府势力虽一落千丈,但李府积年养下的奢靡习惯却未曾改得。从主子到家仆,坐吃山空,短短两三年便将偌大个家产挥霍完毕。
及至去岁,闵元上街,偶在酒楼中一坐,见楼窗下一衣衫褴褛者沿街乞讨,不是别人,却是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