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语气无波无澜,晏亭梨下意识抬眼,和晏景清对上了目光。
晏景清眸色平静无波。
对视一瞬后,晏亭梨垂下眼,继续用自己碗里的汤羹。
三人好似都没有在意,用过晚膳后又聊了些琐事,皇后这才催他们回宫早些歇息。
晏亭梨踏出凤宁宫的门,天色已暗,宫灯在雪夜里亮出明暖的光,有微雪落在氅衣上。
晏景清从宫侍手中接过伞,将伞稳稳地撑在了晏亭梨头上。“走吧,皇兄送你回宫。”
两人慢慢地走在宫道上,宫侍已经扫过一回雪,宫道上只薄薄一层雪光。
晏亭梨抱着手炉,抬头去看晏景清,“母后觉浅,我明日去太平寺拿些安神的香,也给皇兄请一份姻缘签如何?”
太平寺是几百年的大寺,底蕴深厚,向来得历朝皇家宗室敬重。
寺中也有精通医理的大师,不少人为求药而前往。
伞下微暗,晏景清的侧脸在阴雪色下显出几分锋然。
闻言侧首,露出个温和的笑,冲淡了那份锐冷。
“别贫嘴。”晏景清伸手在她额边虚敲了一下,“太平寺香客多,去时带上侍从,千万小心。”
晏亭梨牵开唇角,“皇兄,真的不要吗?”
晏景清笑瞥她一眼,“你皇兄有那空闲吗?”
晏亭梨看着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纸带血的信笺。
“愿君长健。”
四字单薄,却合泪而凝。
那个温柔良善的姑娘,在被家族作为谢礼送出京城时,留下的竟也只有这样一张薄纸。
那封信,没能送到晏景清手里。
那时的晏亭梨被软禁宫中待嫁,收到这一封信已是勉力,更无法将它递到同样被软禁的晏景清手上。
少女情思,终是几无人知。
晏景清送她到了棠梨宫门口,看着宫人撑着伞出来接了,这才往东宫走回。
——
夜间,晏亭梨梳洗过后,卧在温软的床上,闭眼却尽是往事。
她其实并非皇后亲生的孩子。
晏亭梨的母亲程氏,只是江南一平民女子,入宫做了宫女,却偶然得了帝王宠幸,被抬为才人。
一朝得孕,帝王心悦之下才加赏了程家,又封她为贵人。
帝王家不算丰厚的一点赏赐,便够程家上下衣食无忧一辈子。
但程氏体弱,生产艰难,还没等到皇帝下朝便离了世。
晏亭梨生下来也有些虚症,却大多时候都很安静,或许是看她乖巧,待太医院保治过后,皇帝便将她抱给了皇后。
皇后心慈,将她养在膝下,如待亲生。
晏亭梨也是长大了一些,才知道皇后在她出生的前一年,曾小产过一个孩儿。
皇后和太子待她都很好。
前世的晏亭梨平安康健地长到了十七岁。
可一朝风云变,皇帝的异母哥哥梁王竟联合西戎王室起兵造反。
皇帝被设计死于美人的床榻之上,晏景清连同后宫众人俱被软禁。
身为丞相的沈兰御在月余前亲往黎洲治水,归京时亦被梁王的人马截杀。
宫主无人,满宫仓皇。
梁王以逆贼手段夺位,却没有几人敢以逆贼之名称他。
梁王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晏亭梨远嫁西戎和亲。
晏亭梨染了风寒,死在颠沛寒苦的和亲路上。
死前,她收到了来自皇城的飞信。
宫变时,沈相假死逃出,后又秘密救下了皇兄,二人联合李将军,设局反杀了梁王。
得知皇权并未落入贼寇手中,一直用药汤吊着一口气的晏亭梨终是放了心,赴死也算得上从容。
身为云容公主,晏亭梨的一生很短。
她没有什么功绩,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十七岁的这一场大雪,将她埋在江山之下,作了一副无名的白骨。
最后合眼之前,她听见风雪急啸,好似有环佩坠地,碎声清扬。
再醒来时,她便回到了十五岁。
重生已有一月,她却还时不时地做噩梦。
梦里,宫门一次次地被血染红,鲜艳的嫁衣比血还刺眼。
濒死的感觉犹如缠身的烈火,将她无数次地拉回那场封骨的大雪里。
……
晏亭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天竟难得放晴,洁云薄光,没有落雪。
晏亭梨心情好转许多,梳洗妥当,这才从宫门乘了马车,慢慢地行向太平寺。
到太平寺时,晴日被薄云遮掩,只洒落遍地明光。
这时候的香客已经不少,但她出行简便,并没有什么人认出她。
在大殿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