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刘大人看着面前本来稳重的户部侍郎瞬间失了神,愣了片刻。瘦削而修长的手无意识捏了捏大红官袍的边缘,面如纸色,却只是挥了挥袖示意知道了,还是坐了回去。
他被打断了思绪,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哭死,只好转移话题道:“江大人家中似有急事,不回去看看吗?”
江厌苦笑,乌青的眼眶在白皙的面容上格外显眼,说:“如今各方有难,户部正是忙碌的时候,江某怎能为了府中私事擅自离开呢?”
“那也不能一天一夜不回家,”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江厌与刘大人起身相迎,那是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说话时八字胡一翘一翘的。
正是户部尚书周珩盺。他乐呵呵地进来,先是与湖州来的刘大人寒暄了两句,无非是一些关于湖州的风情人物特产。
待看向一旁的恭恭敬敬的江厌时,他佯装生气,说:“江侍郎,我听门房说你昨夜不曾回府,整理了一晚上的陈年旧账,这……这是真的吗?”
江厌没承认也没反驳,低下了头。
这是默认的态度。周珩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说:“你这么勤恳,让其他几个尚书部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户部?刚好刘大人在此,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可没有压榨属下官员。”
那刘大人在旁边陪着笑,看着江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自是当然,江大人年轻有为,为君为民殚精竭虑,可得注意适当休息。”
江厌拱手道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周珩盺挥了挥手,不愿再与这犟种多掰扯,说:“既然府中有事,你还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回府瞧瞧。顺便在府中多休息休息,否则宋太傅又少不了叨叨我把他宝贵学生当驴使唤……”
“可刘大人要的赈灾银两……”江厌欲言又止,看上去脸色苍白得触目惊心,却还是硬挺着。
周珩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这你就别管了,本官不是还在这儿吗?”
听闻此言,江厌才彻底放下心来,向两人行过礼之后就步履匆匆地向外走。
身后周珩盺摇摇头,笑着说:“这小子……”
刘大人凑过来,问道:“江侍郎何时多了个妹妹?去年回京述职时不曾听闻啊!”
“三个多月前迎回来的。据说啊之前脑子不太好,一直养在庄子上。所以现在接回来了,可宝贝着呢!”周珩盺解释道,“不谈这些了,老刘你就实话跟我说,湖州现在到底……”
嘈杂的话语声被彻底隔绝在车帘外,马车从闹市中缓缓驶过。
江厌即使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也是挺直板正,身姿如松。此刻他闭着眼,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按压着眉梢后凹陷处,淡淡道:“应分,这怎么回事?”
应分在前面驾着马车,说:“主子,江姑娘今日晨起之时的却说过身体不适,但只是让下面的人不要去打搅她。这……送信给主子,大抵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了!”
江厌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在应分紧急避开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女孩后,听见了厚厚的帘子里面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找个时候把人都处理了吧!”
“是,主子”,应分答应道,却有些迟疑,“不过江姑娘今日着实古怪。加上昨夜有人闯了西院,最后却没人出来,属下猜会不会是藏在江姑娘房中了?”
“有人闯了西院?”江厌皱起眉,轻咳了一声,说:“怎么没派人告诉我一声?”
应分愕然:“主子没收到朔风送去的信吗?”
江厌心中大概有数了,冷冷道:“你待会儿带人在江府周围搜寻一下应该就能找到人了。”
应分沉声应是,高高扬起手中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一下。青石板上的“哒哒”马蹄声瞬间加快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江府。雨已经停了,榆钱的叶飘飘洒洒了府前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有一种厚实的感觉。
江厌没有急着进去,反而侧身吩咐道:“城西的萃香阁应该有母亲喜爱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你去买些回来。”
“是,”应分转身欲走,却被叫停了。
“……顺便还买些三彩镜糕。”江厌说完就甩袖进府了,背影萧瑟。
……
白日的西院也是静悄悄的,没几个人影,连个扫除丫鬟都不曾有。
江厌没有理后面跟着的婆子,而是独自去了西院。他没有换下官袍,脸色紧绷,周遭气场冰冷,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的不悦。
那暗中送信的徐婆子余光瞟到他冷若寒霜的脸,心下一凛,颤颤巍巍地不敢上前,只敢用扫把挡在前面,兢兢业业地扫着中庭那不染尘埃的一亩三分地。
还好他直接略过了仆妇丫鬟,直奔江府后面那小小的西院。徐婆子松了口气,刚抬起头,却瞅见了对面连廊上一个眉眼轮廓深邃的护院冲着她笑了一下。她顿时又乱了阵脚。
江厌可不知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