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很确定自己没有和张婶谈过过去的事。当时任堡主给她一纸文书,叫她来带孩子们练拳,她就来了。张婶也没有问过什么。而如今,张婶居然和自己聊起了仙尊。是第二世界的自己和仙尊走了不同的道路吗?
“这才过去七年,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张婶似是有些惆怅。
从她的话里,潇湘敏感地捕捉到一个问题——
时间线。
江笠说仙尊数十年前已经谢世,而在张婶的记忆里,仅仅过去了七年。
中间的几十年,又发生了什么?谁填补了这个时间差?或者,是否每个人的时间线,都发生了变化呢?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隐情,自己目前没有条件去发现?
“张婶,您猜我今年几岁?”她笑着问张婶。倘若张婶记得之前的事情,这就是两个成年人说笑;倘若张婶不记得,这就是小孩子说的玩笑话。
“今年过了生日,就十一了,”张婶总记得孩子们的生日和年龄,沾着菜根泥土的手捏了捏潇湘的鼻尖,“江仙尊临去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便是要我照顾你。你若平平安安地长大,才不负仙尊的嘱托。”
“我那朋友跟我说,江仙尊是数十年前的人,”潇湘一边手脚麻利地择菜,一边和张婶聊天,“几十年前,您已经在这儿了吗?”
张婶愣了愣,忽然露出一丝愠色:“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哦,可能是他读书读呆了吧。您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哪至于像几十年前的人?”潇湘顺口把锅丢给江笠,顺便黑了他几句,“您也知道,他这样样样都好、读书上进、先生喜欢的学生,有时候想法总和咱们正常人不大一样……”
张婶听了解释,似是毫不意外,道:“不是他傻了,是你记混了。”
潇湘端过盆子,从缸里舀水洗菜,看着清水很快被泥土染浊,心里的疑惑愈发多了。等回到屋子里,要翻一翻自己的随身物品,找找线索再推断情况。
“张婶,我记不太清,您可以给我讲讲吗?”
“你这孩子……”张婶把摘好的菜端给潇湘洗,自己又开始择别的菜,“一件事,能听七年。”
“那您岂不是同样的事说了七年吗?”
张婶笑骂:“你这孩子,整天胡思乱想。你若不天天这样问,我哪会天天这样答?——听好了,今天我就给你讲最后一遍,以后想都别想!”
“七年前,江仙尊游历,路过沙柳堡,正值大蚀夜,万妖发狂。江仙尊为了保护沙柳堡的百姓与大妖鏖战,力竭而死。”
“那……他……”这个走向让潇湘有点眩晕,她定了定神,问,“那,仙尊埋在哪儿了?”
“江仙尊尸骨无存,乡亲们感念他的恩德,为他立了座衣冠冢,叫‘瘗(yi四声)仙冢’。你在这一带稍微打听一下,没有人不知道。”
“那他会不会还活着?”潇湘心里抱着一丝希冀。
张婶叹了口气,好像一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人死不可复生。江仙尊最是一言九鼎,他若活着,一定早就来了。”
——这话有点耳熟,她曾在慧慈大师那儿听到过。好像秦三娘也说过“仙尊从不食言”这样的话。
“等等,我有个问题。”潇湘道。
“说吧。”张婶道。
“您说七年前仙尊把我放在这儿,那几十年前的仙尊,又是怎么回事?”潇湘终于抓住了问题的中心,“他都去世了,如何送我来?”
“哦,送你来这位是小江仙尊。”张婶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之色,她问的这个问题完全不是问题。
“那还有位老江仙尊吗?”
出乎意料地,张婶点了点头。
“数十年前,本来就有一位江仙尊,这位江仙尊的一生可真是悲屈,一直被人陷害……直到他死后才真相大白。不过我们一般直接叫他‘江仙尊’,不带‘老’字——修士哪会老呢。”
潇湘忽然听到熟悉的故事,不禁停下了动作。张婶见她发怔,补充道:“送你来的小江仙尊,是那位江仙尊的同族后辈。”
复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啊……毕竟你那时候还小得很。”
潇湘的心跳漏了一拍,心跳重重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送我来的是小江仙尊吗?他叫什么?”
“他姓江,单字讳‘笠’。”
居然是江笠!
一时思路混乱至极,潇湘想到之前的世界里,若是不发生那些事情,以江笠的天资性情,或许几十年后,真的会接下江雪寒的担子吧。
或许,这个世界的情况才是正常发展下去的结果吧。
她想起江笠之前说的话。“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或许就是这次吧。
不过……怎么会是江笠呢?
怎么会是他?
潇湘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甚至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