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在身上的声音、男人的惨呼声和女人声嘶力竭的骂声。
风芜城的习俗女尊男卑,生不出女孩,后继无人。
这大概率是一个生不出女孩的丈夫。
姜去寒自然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潇湘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去,姜去寒一把拉住了她,促狭道:“人家自己家的事,又打不死人,当心挨骂。”
“你怎知打不死人?”潇湘听他这样说,便有些迟疑。
“打死了他,谁来做午饭、操持家务呢。”姜去寒无辜地抬头看了看天,语气里不无讽刺。
“万一真打死了呢?”
“最差不过是找个地方偷偷埋掉,然后声称他跟野女人跑了。”
潇湘默然无语。
两人站了一会儿,殴打和惨叫声渐息。“吱呀”一声,一个容姿尚可的男人一瘸一拐地挽着旧菜篮,低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缩了一下身子。
二人默默回身,目送他走出小巷。
“他不会还手吗?”潇湘疑惑道。
“会被打得更惨,”姜去寒道,“这可能也是风芜城特色吧,会喜欢这种地方的人……”
他遗憾地叹了一声,潇湘晓得他在故意暗讽云华仙子,便不理他。两人出了小巷,随意逛上一条大街。远远看去,有个披红挂彩、描红绘金的地方。姜去寒只道是什么庙,拉了潇湘过去,非要许什么愿,离近了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贞男祠。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是一行行牌位。
“晦气,晦气,”姜去寒笑道,“原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原来是这什么劳什子的贞男祠,病态啊!”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啧啧摇头,就好像真的在为他们打抱不平一样。
这货还好意思讲别人病态?潇湘心里腹诽,嘴上却道:“烈女祠、贞节牌坊,就不病态了吗?”
“天经地义。”姜去寒一本正经。
“是你觉得天经地义,还是教你书的先生觉得天经地义?”潇湘一句话就堵住了姜去寒的嘴,见他不言,就说,“在这里,男人守贞也是天经地义。无非是外面反过来罢了。”
祠中挂着“贞纯感天”、“烈名传世”之类的匾,院内香烟袅袅、烛火荧荧。潇湘的目光穿过它们,望着最中间的牌位,上面没有名字,只有“城北吴家常氏内君”,再往旁边看,则是“城西李家庄氏内君”……每个牌位上都没有具体的名字。“某家某氏”就像一个个代号,寥寥草草地概括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生。
“但实际上,都不太对吧……”姜去寒道,“依你的道理,寡妇再嫁、鳏夫再娶皆是人之常情,为何世人一定要冷眼观之?难道不是其中有什么难言之事?”
“只要没让你做贞男,又关你什么事呢?”潇湘笑道,“在风芜城这个体系内,男人们不就是用来满足女人一切需求的资源吗?”
姜去寒闻言脸色一黑:“走了。”
世事总是如此:在某个框架之外向里看去,无上的荣光下,是阴沉的压迫感。
倘使身在其中,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更有甚者甘之如饴。就像风芜城的一代代贞男们一样,生前止步于内宅,所见唯有院墙中那么大的地方;死后又被供在祠中,形同一场从生前到死后的、以“光荣”为名的圈禁。
——如果“他们”不是出生在风芜城,如果“她们”不是出生在城外诸地,会不会有更广阔的人生?
走着走着,姜去寒拉住了潇湘的手。他一向爱发神经,潇湘全然无动于衷。
柔软细腻的掌心牢牢扣着潇湘的手,姜去寒忽然道:“小姬,时坞和你都是我的。时坞可以离开,但你不能。”
“我是人质?还得服劳役那种?”潇湘琢磨了一下,不确定道。
姜去寒忽然用力握了她一下,嗤笑道:“不解风情。”
他松开潇湘独往前走,潇湘甩着被握痛的手,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mini番外·妒夫桥】
二人又在街上串了半日,遇到一个不算宽的小水沟,上面却并排架了两座桥,一座新,一座旧。新桥不时有人经过,旧桥却几无人走。桥旁立着一块半截长着青苔、裂了好几道纹的旧木牌,上书:
古有妒夫,见不得妻子寻花问柳,故而桥下自尽。自此以来,若是美貌男子过桥,此桥定晃荡不止。愈美愈甚,直至其人落水方止。本地常有人要(约)郎至此一试美丑,百试百灵。
“心眼挺小的,这么一个小水沟能硬把自己淹死……”潇湘吐槽着过去,桥梁纹丝不动。
“我看就是个危桥而已。天下怎会有如此离奇之事,本地人以讹传讹而已。”姜去寒走到桥的一侧,蹲下来观察它的结构。
潇湘忽然发现桥头有个盖章点,便拿出集章册盖了一个。姜去寒见她拿册子出来,好奇想看,恰巧一个头戴纱笠而身姿不俗的男子走了过去,桥依然纹丝不动。而潇湘已经把册子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