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勺子,低头吃粥。
潇湘在姜去寒旁边坐下,托腮看烛光落在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上,道:“我明天去给药铺帮忙。如果中午我不在,小珑会给你送饭,你要好好吃药,不准自我伤害。”她瞄了一眼他的袖口,似乎担忧他明天耍起小性子来,还要向她告状。
——他不是做不出来,但如今他不会再做了。
“药苦,”他多反应了一时,又问,“为什么?”
“不想欠人情,所以……”
迟滞一瞬后,姜去寒的勺子无声地顿在了碗边。
她笑了笑。
姜去寒沉默地喝粥。
食毕,照例洗漱过,潇湘去倒掉洗脚水,用烈酒浇手后回来。
姜去寒给她留出了比昨天多一点的位置,好让她不必蜷在角落,能够舒适一点地安眠。
这里不是暗门,作为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受欢迎的客人,姜去寒不能要求在夜里留一点光明。伴着一声微弱的气流,潇湘吹灭了今夜的蜡烛。烧红的烛心上腾起一缕白色的蜡烟,在屋内淡淡地弥漫开来。
“晚安,姜去寒。”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此时能躺在床上安稳地睡觉已是如今最大的享受和安慰。在他耳中,甚至还有一点点疲倦的甜蜜。
黑暗中,姜去寒的心跳忽然敲起了小鼓。
但潇湘很累,几乎躺下就睡着。他连一句问候都没能回答她。
一夜无梦,唯有大风空荡荡地卷过屋檐。
潇湘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次日一早就开始帮忙给病人送药包,以及给住在院里的病人熬药。人们时常见她背着一个背篓,急急慌慌地问地方,送了药又赶往下一家。
这天,潇湘背着空竹篓回来,在不远的路上碰上了一群好奇的小孩。孩子们本着一腔好奇,凑上来打听:“从来没见过你,你从哪儿来?要做什么?”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和我一起来的人病了,在看病。”
“有多远?”孩子们好奇地问。
“要翻过山、渡过江才能到这儿。”潇湘答道。
孩子们中间响起一片感叹声。也有人不信,黑色的眼睛如刀子一般,尝试切割开潇湘的意识,把真相剖出来。
更有孩子跟在她身边:“那你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路上都有什么?给我们讲讲吧!”
……
小孩子之间好像总是很容易搭上话,也很容易表露善意。讲了一时,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孩子们纷纷归家,只剩下一个兔唇的小女孩仍依依不舍地留在她身边。
“姐姐,你的朋友是在王家药铺看病吗?”
潇湘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王家的小珑姐姐可好了,经常不收费救人,但是我娘不让我叫她姐姐。”
“为什么?”潇湘不禁好奇起来。
“娘说过,‘不要不知轻重,她年龄比我们一家加起来都大’。如果这是真的,她岂不是小珑奶奶了?”
潇湘:--倒是我不知轻重了。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潇湘问。
女孩想了想,道:“前段时间有个背着剑的神仙哥哥从王家药铺出来,请我吃了咸汤和饼,还请我们吃了糖画,你认识他么?”
在她小小的脑瓜里,世界只分为城里和城外,陌生的人之间应该是互相认识的。世界以一种奇妙而童真的脉络相互联系着,而关于它的想象,在她小小的脑海里日夜增长着。
潇湘立刻想到了江笠,没能见到他,心下不由得有些遗憾。
“认识,但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潇湘牵着她往前走,道。
“啊?”女孩听得懵懵懂懂,转头盼着潇湘解答。脚下一滑,被潇湘眼疾手快地提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世界很大,我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但是很巧,这个人我认识——他好吗?”
“挺好的。有人要骗他的钱,都被城主府挡回去了。城主府好厉害,我也好想去城主府帮工啊!”女孩的心里充满了憧憬,“那个姐姐真是好威风,好厉害!那么凶的一个人,被她一骂,就灰溜溜地走了。”
潇湘微微笑了笑,女孩敏锐地发觉她的笑意,也满足地笑了。
路途不远,走了一会儿,便到了王家药铺所在的街道。
分别前,女孩又问:“你认识神仙哥哥,那你也是神仙吗?”
潇湘被逗乐了:“我可不是。但那个哥哥也不是。”
女孩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那他是什么?”
“他是为了飞升而努力的人,”潇湘摸了摸她的脸,在乾坤袋里掏了掏,将随手在路边买的一小盒香脂放进她手里,“下次洗过脸抹这个,就不会起皮了。”
女孩接过香脂嗅了嗅,惊喜得眉梢都要飞起来:“好香。”
“是吧,我也觉得!”潇湘向她挥挥手,“再见,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