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耳畔是蝉鸟在枝丫交织鸣啼的交响曲,脚下是不甚陌生的水泥沥青路,手心是软糯肉乎的奇妙触感,而身后……
是沉默又乖巧地被我牵着前往并盛小学的邻居家小团子。
想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
与人交往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我到底为什么会脑子一热就接下了「陪娃上学」这样一项无厘头的任务?
更别提现在的我也是一个娃。
让娃带娃,多么离谱的父母!
说起来,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被抹茶大福蛊惑的食欲熏心开始。
脑海中下意识开始翻找记忆,耳畔便被悠扬的风卷来了那道似哄带骗的女声——
「花火,我们邻居的一个孩子跟你同班哦,待会你和他一起去学校吧,两个人也正好有个照应呢。」
「……可是妈妈,我不喜欢小孩。」
「说什么呢花火,你自己不就是个小孩。沢田一家人很好的,爸爸妈妈刚搬来并盛町的时候受了他们不少照顾,你就当帮爸爸妈妈还个人情好不好?今晚回来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抹茶大福哦。」
大福一出,深踩痛点,一击必杀。
于是拒绝的话语瞬间湮灭在了喉间。
我叹了口气,终于走出站在沢田宅门口的年轻妇人一路目送的视线范围。凝眉思索了几息后,我还是干干脆脆将与身后之人交握的那只手松开。
掌心一下子失去了温热,带来一瞬的不适和留恋,我垂首看一眼今早刚从家里出发时就被划了一道的袖口,沉吟着还是转了身停下。
安安分分跟在身后的人脚下没刹住车,险些与我撞个满怀。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抬头望向我的褐眸里落入了几缕惊慌。
“怎么……突然停下……”他垂首将因为相握了好一会而染上些汗意的小爪子张合几下,无辜道,“手,也……”
垂下的毛茸茸脑袋一下子带上几丝毫不掩饰的沮丧,那模样掺杂着「为什么要停下,为什么不牵我」的撒娇意味。
我忽视掉内心那一点被直击了红心的恻隐,腹中幽幽地吐槽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未免也太容易依赖起一个陌生人了。
毕竟我们才刚认识不过几分钟啊喂!
于是出于一种要帮忙树立正确择友观的使命感,我震了震喉,回想着沢田夫人对他的昵称,淡淡开口。
“那个……纲君是吧。”
突然被叫到了名字,小团子抬了抬头,一双让人艳羡的蜜棕色大眼睛清澈见底,干净得像是被初春清晨的露水洗涤过一样。
“我、我叫沢田纲吉……”
我点点头:“我叫七濑花火。”
“嗯、嗯……”
“……”
“……”
神呐,我发誓,我转身不是为了自我介绍的!
迅速稳了稳心神,我又一次震震喉,在小团子满眼困惑着「她是不是喉咙不太舒服」的时候,我后退了几步,自认为自持且冷漠地开了口。
“从现在开始,请纲君与我一直保持这个距离,务必不要逾距。”
“……?”
纲吉一点点睁大了眼,像是听不懂我话音里的意思。一番话被缓慢地咀嚼着,他呆愣地将视线在我与那长达一米的地面之间来回转移。
好半晌才意识到什么,眼眶登时红了,委屈得像一只被抢走了萝卜的小兔子。
“为、为什么?可是你刚刚都还……”
小小的男孩大概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只能从眼前人态度的转变当中提取信息。
哪怕是得知自己莫名像是被讨厌了,他也还在憋着委屈,想要让我回心转意一样,不安又带着些许希冀地望着我。
这样无害又可怜的视线滚烫非常,我下意识捏紧了拳,背过身不敢看他。
为什么?
因为别无选择。
我是个穿越者,对,就是那种古早小说里一抓一大把的穿越人士,前世虽然有着还算悲惨的身世,但好歹是一个读完了五年本科外加三年硕士的天.朝医学生,被素质教育完美覆盖过的我自认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不想一朝穿越,来到了一个依旧悲惨的异世。
有多悲惨?
是好不容易读完了几十年书到头来却要读档重来的那种悲惨!
觉得不够?
那外加被异世列入了暗杀黑名单呢?
只要出门在外,必定会遭受到一些匪夷所思到牛顿和爱因斯坦看了都会揭棺而起的反自然反科学现象。
小到飘落的树叶利如刀剑,足以划破手臂;大到头顶上分明崭新又扎实的广告牌,竟犹如秋日枝头垂挂的枯叶,风一吹便落。
但凡是身处在天空底下,意外就会每天一次每月全勤,变着花样眷顾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