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会的的第一天是以两校学生各自依靠本事、尽可能多地祓除咒灵为目标的团体赛,这是传统——但某些人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循“传统”。
“说到底,‘传统’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这可是你展示给我的道理啊,直子。”
白发蓝眼的少年站在百年古树的顶端笑着拉下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低头俯视下方的森林。本该枝叶繁茂的树木此时已经被削去了最顶端的叶子,在少年脚下形成了一小块光秃秃的立足之处。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广阔的森林区域由上方看时几乎化为一片耀眼的亮白,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被诸多幽茂乔木包围时的阴凉与不见天日。
影子的世界是直子的主场,五条悟对此再清楚不过,毕竟小时候初见时他就因此吃了大亏,狠狠地丢了脸。因此若要与她战斗,最好尽可能避开影子面积大的地方——首选是空中,可惜他至今没能掌握「赫」,无法依靠无下限的抑制力与术式反转后的斥力实现高空飞行与滞空,杰目前的咒灵里具有飞行能力的高度同样有限,无法突破这片林海,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尽可能高的地方,比如他现在所处的这棵因地势鹤立鸡群的古木。从此处向下看,不仅能够俯瞰大半个京都校,转过身还能隐约看见远处的结界之外那座有名的爱宕神社掩映在林间的轮廓。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高处,他才好俯瞰全局,通过六眼观察各处的咒力走向,以此捕捉到他现在最想找到的那个人——他才不关心什么咒灵,比起祓除,此时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和很久没有真正战斗过的直子痛快地比一场——虽说明天的个人赛也有机会,但他已经等不及了。
“啧,乱七八糟的,眼睛都要看花了。杰在干什么啊,不会在开咒灵见面会吧?”只是随意瞥了下方一眼,五条悟就因各处散落的属于不同咒灵的咒力和移动轨迹忍不住咂舌。那些颜色有别但普遍给人不适感的移动轨迹在六眼的视野里就像一幅线条杂乱且在不停蠕动的抽象画,光是看一眼都让人心情烦躁。就算是他,想在这些咒力里准确分辨出不同人的咒力也有些麻烦。
冥小姐和歌姬的咒力在一起,看那里的情况,应该是遇到了几只咒灵的围攻;杰那边也聚集了好些从一级到四级都有的杂鱼,从移动到东南方后就没有再大幅度移动过,另外还有两道陌生咒力在由西向西南方时快时慢地移动,应该是那两个京都校的人。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直在外围慢悠悠散步的绵那家伙。这些人的咒力虽然也和咒灵混杂在一起,但认真看还能分辨,唯有她的咒力简直像是水银融入了水银中一样,自然得看不出痕迹。
在粗略扫视了下方几遍没能找到人后,五条悟没有气馁,而是蹲了下来,一边在指间悠闲地转着墨镜,一边继续思索。
直子的咒力是特别的。第一次以这种俯瞰的视角确认各方后,五条悟更加明确了这一点。
咒力是由负面情绪产生的力量,当咒力的“密度”达到一定程度时还会因此形成特殊的咒压。但若将由更纯粹单一的、来自许多普通人的负面情绪浓缩(聚集)而成的咒灵散发出的咒力比喻成“水银”,术师的咒力便是“水”,一般的术师很难只依靠自己的负面情绪产生出高密度的咒力,更不要说是咒压了——就五条悟的观察和判断,人类至少要在达到一级后才能勉强做到生成“水银”这种密度的咒力,而咒灵从诞生起就能形成咒压,咒压的规模还会随等级的提高而扩大,「窗」便是以此作为基础、利用结界术来探测和确认咒灵方位的。
但她不一样。她的咒力既不是水,也不是水银,而是某种“密度更高”的类似液体,比咒灵还要纯粹的原始物质(浓缩液)。超越了咒灵的纯粹度的咒力甚至能阻断和紊乱六眼对咒力的操控,在触及他的体表时破坏六眼本该完美融洽的操作状态——就像在刚好装满了水且独立进行着水循环的容器表面突然钻出一个洞,内部的水便立刻泄洪而出,容器本身(精神)也会受损。所幸他的眼睛具备自我修复能力,但一旦其他人接触到她的咒力,后果显然不是“无法控制咒力的消耗速度”这么简单。最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她似乎可以自主控制自身的咒力密度,且她本人对这一点的“不正常”毫无所觉——这究竟是她的术式自带的调节效果,还是她自身的天赋?这些年里他怀着好奇心试探和观察过不少次,却还是没能得到解答——好吧,真正的原因是她每次终于维持不住那种虚假笑容的样子有趣得多,他就懒得再想那些事了。
与“水银”类似而超越了这唯一以液态存在的金属的、存在方式更微妙的咒力放在“水”之间时很容易就能发现,但当此时占据了他更多视野的是“水银”而不是“水”时,再想找到就难了。
不过——
“嗯——是那边吗?”五条悟随意地歪了一下脑袋,隔着百余米距离,由上至下地望着靠近森林中心而偏西南方的某处。他的嘴角翘起,苍蓝的眼瞳里随之闪烁起似是愉悦又似是冷酷的冷色调亮光:“「位相 黄昏 智慧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