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玉吓一大跳,却立刻反应过来。
她微笑道:“这位兄弟,我不是逃兵。我只是出来写封家书。”
那值勤的兵卒半信半疑地松了长枪,却还比在她身前,没有收回。
萧红玉叹口气,直接就地坐下,借着营帐前小油灯的光亮,打开包袱,翻出笔墨纸砚来。
地上有草,纸并不能铺得很平。有的地方还立刻被露水洇湿了一小片。
她从扁壶里倒了些水进砚台,磨了些墨,思索片刻,举笔写道:
“陈叔婶赐鉴:久违尊面,拳念殷殊。长疏问候,愧疚难当。见字如唔,安好勿念。临书仓促,余容后陈。”
连日劳顿,加上白天的劈砍训练,她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但字落笔端,仍是一贯的俊秀飘逸。
写完她便匆匆叠起,又从包袱里翻出个信封,仔细装好。
此去陈家村路途遥远,一封家书,也不知要经多少人之手。而她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怎能不慎之又慎。
她不敢在信里直呼爹娘,也没留下落款和地址,更没有说自己身处何方,所做何事。便有千言万语,隔着千山万水,也只能化作一声平安。但愿养父母和妹妹看见她的字迹,能够放下心来便好。
思绪飘忽间,却听那值勤的兵卒语气有些讨好:“兄弟,你会写信?”
转头看去,那兵卒早已撤了长枪,满面堆笑。两个酒窝中盛满了殷勤。
她点点头,立刻会过意来,微笑着问:“你要写信?”
兵卒一听她主动询问,立刻笑开了花:“要!要!”
萧红玉便又取了张纸,边听他的讲述,边整理成文字,认认真真写好,装好信封交给他。
然后回到帐内,复又躺下。
这次终于感觉一颗心安定下来,她迅速堕入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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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萧红玉便被营帐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走出帐门一看,原来昨晚那个有酒窝的值勤兵卒,正在和几个人聊天。
兵卒一看她来了,立刻说:“就是她。你们找她。”
萧红玉正纳闷,另一位兵卒已走到她身前,客气地说:“兄弟,听铁蛋说你好学问,能帮我写封信么?”
“当然可以。”萧红玉恍然大悟,原来是赶在早训前来找她写信的。
她马上进帐取来笔墨纸砚,一会儿一封,为几个兵卒一一写好家书。
昨晚那兵卒见她全部写完,又得意地笑出了酒窝:“我说得没错吧,这位兄弟一肚子墨水,写起信来利落得很。”那神情,就好像家书都是他写就的一样。
几个兵卒拿了家书,都喜笑颜开,马上恭维他:“就是。听铁蛋的准没错。”
萧红玉笑问他:“兄弟大名唤作铁蛋?未请教尊姓?”
昨晚他的家书落款便是铁蛋,萧红玉只以为是他乳名。今日又听同袍如此称呼,不免有些好奇。
铁蛋顿时难为情起来:“嗨,我们穷苦人家,乱起的名字。在家叫程铁蛋,来这儿以后,陆副将军说这名字不雅,给改了一个字,叫做程铁志。他们这几个人,大字不识一个,也听不出好赖,依旧还是叫我铁蛋。”
“铁志,志坚如铁,好名字。”萧红玉说。
程铁志面露惊喜:“果真么?”他立刻冲那几个兵卒道,“以后别铁蛋铁蛋的了,我叫程铁志!”
那几个兵卒有的说“好好好,程铁志!”有的说“偏叫铁蛋!铁蛋铁蛋!”几个人嘻嘻哈哈乐成一片。
程铁志笑骂他们几句,便问萧红玉:“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萧宏昱。叫我宏昱便是。”
“宏昱兄弟,这里偏远,寄信不便。我们几个人的信,一会儿都交给他,他去跑一趟一并寄了。你的要不要也给他?”程铁志指着正笑闹着的一个兵卒。
萧红玉连忙取出自己的信来,交给那位兵卒:“劳烦兄弟了。”
那兵卒连忙说:“不麻烦,跑个腿的事。以后麻烦宏昱兄弟的事少不了,还请不要嫌我们烦。”
“乐意效劳之至。”萧红玉笑着说。
一声哨响,早训开始。众人连忙收了笑脸,集合列队。
原来早训并不练刀,而是练习队列阵法。
新兵们学着老兵的样子,跟着号令或坐或起,或迅速变换队形,组合方阵。
早上天气凉快,倒比昨天练刀法时轻松一些。只是到了“卧”口令时,萧红玉颇有些吃不消。
“卧”声一下,众兵卒就要快速前倒,趴卧在地。硬邦邦的盔甲一下下撞击在萧红玉尚未康复的肚子上,疼痛阵阵袭来,不断挑战着她的意志力。
等到早训终于结束,她已疼得脸色发白,直冒冷汗。
程铁志注意到她的异样,赶紧跑过来问:“宏昱兄弟,你还好么?怎地脸色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