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苏晓在钢琴前坐下。
此时助理已经下班，偌大的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世界变得好安静，只有钢琴优美的旋律在轻轻流转，像悠悠东逝的河流。流水东逝是岁月，花开花落是岁月，日落月出是岁月，旋律的始终也是岁月……
岁月是残酷的，也是慈悲的。
它的脚步总是悄悄，当人们有所察觉的时候，它已然走远，再不回头。这是一种残酷的决绝，但也正是这份决绝，都会了人们宽恕过去，珍惜当下，憧憬未来。
苏晓弹奏的曲子与岁月有关，正是秦复写的那首《1985》。《1985》并不是乐曲本来的名字，而是苏晓根据乐谱页眉上那行疑似日期的“1985.6.8”取的小名。
秦复认为这个做法很有意思，就干脆把《1985》作为乐曲的正式名字。当然，他并没有说明这行数字是指一九八五年六月八日，更没有解释为什么会是这个日子。
苏晓很喜欢这首曲子。F小调的旋律，起伏恰到好处。正如孔子评《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的，真正的深情不会是肆意挥洒的，它往往克制，隐忍，甚至牺牲。
然而苏晓无法弹奏出秦复在乐曲中倾注的情感。除了技巧上的差距，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无从得知这首乐曲背后的故事。秦复显然没有讲故事的打算，至少目前没有。所以无论如何练习，她与乐曲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要到何时，这道屏障才会消失？
一曲未终，秦复的电话来了：“晓晓，秦涛回来了，正在往我这边走。”
苏晓没有意外，“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秦复是惊喜的，“我不能接你了，徐斌会过来。”
苏晓忙说：“不必了，我自己叫车回去就好，不用麻烦徐斌。”
“晓晓，快点回来。”
“好的。”
通话结束了。
苏晓放下手机，倚靠在办公椅上。
看来，周思楠遇到的彼秦涛的确是此秦涛。
秦涛为何悄悄提前回国？
苏晓并不害怕他对她抱有敌意，她是为秦复与他的父子关系而忧虑。她仍清晰地记得上次从广州回来后，他们父子俩那次不愉快的通话，还有彼时秦复的怒意……
晚上九点，苏晓回到秦宅。
何存知一见到她就说：“秦涛回来了，气氛不太好。”
果然不出所料，苏晓忙问：“他们在哪里？”
何存知说：“就在客厅。”
苏晓走进客厅。
客厅中，秦复坐在单人沙发上，秦涛站在一旁。
这还是苏晓第一次见到秦涛本尊。
秦涛真人比照片中更高，皮肤白皙，容貌英俊。最特别的是，他有一种不染纤尘的气质。他的五官并不像秦复，应当是随了母亲。他的母亲必定是一位大美人，所以才生得他如此一表人材。这样一位人物完全配得上周思楠，周成岳果然很疼女儿。
苏晓一点都不妒忌周思楠，她只是纯粹地羡慕。有一位有能力的父亲真好，事事为自己指明方向，做好筹划。不像她，又要当船，又要当灯塔……
那对父子还在说话，谁都没有察觉苏晓的到来。挑高了两层的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给这那对出色的父子披上一层金辉。
如果不去关注他们的谈话内容，这情景可谓赏心悦目。
秦涛问：“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秦复淡淡地回答：“我已经跟你讲过很多次了。”
秦涛激动起来，“为什么妈妈一直坚持治疗，最后却突然放弃了？”
“那个时候她病入膏肓，治疗已经没有意义，只会徙增痛苦。”秦复低头喝茶，“临终关怀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是自愿的吗？”
“你当时也在，你不知道吗？”
“您私下有没有和妈妈讲过什么？她历来事事听您的。”
秦复抬起头，“你的臆测也该有个底线。”
秦涛似乎认为自己过分了，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在最后日子里，妈妈总是梦到一个人，很明显那是一个女人。那么，她是谁？”
“你回国是来审我的吗？”秦复冷笑。
秦涛再一次问：“妈妈梦中的女人究竟是谁？”
秦复说：“我又不是周公或者弗洛伊德，哪里懂得分析梦境？”
“是不是苏晓？”秦涛看着父亲的反应，“毕竟您那么快就娶了她。”
秦复瞪了儿子一眼，“你胡说什么？”
苏晓看到他握紧了茶杯，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妈帮了您多少？”秦涛很是悲愤，“如果没有她，您如何能有今天？”
秦复的茶杯越握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