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初雪虽然留书离开,却没有真的走。
她寻了一个又高又背风的屋檐,龟缩在檐下的阴影里,闭息宁气观察了商寂一整日。
在这座平洲城中,只要封之信没有发现她,她就可以如影子、如鬼魅,自由来去,听她想听的,看她想看的,寻找她想要的答案。
所幸上一次,在封长清的书房中,她用阿鬼在大鱼腹中所悟的闭息之法,听了他们父子的长谈,也并没被发现,可见,只要她安然呆在一个地方,不运攻,不移动,封之信是闻不到她身上香气的,自然也不会发现她。
整整一日,就见商寂帮着封之信扫雪通渠、整治鼠患、还帮着登记伤员,为在东线作战中战死疆场的义军、援军,安葬尸首、发放抚恤,这一日,忙的真是不亦乐乎。
自天还未亮,她便躲藏于此,白日里不论寒风怎么吹,她自岿然不动,专心致志的看、仔仔细细的听,生怕错过什么。
然而,纵然她内力深厚,日头一落,也要被冻僵。
但她生生坚持到入夜,才从房檐袅然而下,活动了几下腰腿,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确定无人,才纵身跃入商寂院中,用内力轻轻一推,商寂房中的门闩便断了,她一把推开房门,迈腿就进,挥手将屋中的火烛打灭,窜到他床上,猛的掀起被子,将他自温暖的被窝中拎出。
商寂听着门闩一响,便已清醒,但觉来人直接扑上他床,掀他被子的手法如此熟悉,便知是初雪来了。
商寂坐起身,睡眼惺忪,问:“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亓官初雪盯着他眼睛,所答非所问,直截了当:“澹台师秀不能杀。”
商寂奇道:“为何不能杀?”
亓官初雪说道:“你看到了,他所做的一切不光是为了给哥哥报仇,那夫蒙令洪早晚会卷土重来,澹台师秀绝对不能杀。”
商寂眼里似笑非笑:“你脸上带着两层皮,累不累?”
她索性将帷帽一摘,脸上面具也撕掉,又重复了一次:“不能杀。”
商寂起身点上烛火,暖炉,见她脸上冻的通红,将自己的棉被披在她身上,又找了个手炉塞进她手里:“你该不会是一直躲在暗处盯着我吧?”
亓官初雪眯起眼睛看着他:“没错。”
商寂坐在桌前,摸了摸壶中的水,已经没有温度,便重新放在暖炉上烧开。
亓官初雪见他不说话,坐在他对面,慢慢说道:“我此刻就动身回安庆,去杀王兆,如何?”
商寂忽的坐直身体,低声说道:“此刻还不行。”
亓官初雪心中一沉,语气不禁变冷:“为何?从前我说去杀了他,你说时辰未到,杀了一个又一个无关痛痒的奸佞,现在已经确定是他和夫蒙令洪勾结沆瀣,阿鬼之死和他俩脱不了干系,为何还是不能杀他?”
商寂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因你杀不了他。”
炉上水已沸,好一会,屋中只有水沸腾之声。
商寂眼神自亓官初雪脸上移开,取下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亓官初雪不屑的一笑:“怎么?他武功比我高?”
商寂点点头:“我知道我说了你依然会去找他一探究竟,看我所说是真是假,但是阿雪,你一定要小心,王兆此人阴狠毒辣,武功更是阴诡猥琐,若你将来对上他,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他和你一样,本就是学武奇才,又自小得了前朝宦官的点播,是以将中官这一路武学,练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你当年总是自诩是天下第一的徒弟,将来也必定是天下第一,阿鬼从来没有认可过,便是因为这世间还有一个王兆。”
亓官初雪皱眉听着,忽然问:“若真是如此,之前你为何不说?”
商寂说道:“有些事,你本不需要知道,宫中自有人会办他,不必等我们出手。”
亓官初雪闻言,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师仇不共戴天,难道你想假别人之手?”原本披在她身上的棉被被她一带,掉落在地。
商寂起身,拾起棉被,重新搭在她肩上,问道:“有何不可?我从中周旋,让同样恨王兆入骨之人杀了他,就算杀不了,至少也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到时我们再出手,不好吗?”
亓官初雪看着商寂的眼睛,半晌不语,商寂就这么任她看着,目不转睛,仿佛他眼底就直接连着心房,清澈见底,一点也不怕她看穿什么。
过了许久,亓官初雪才轻轻坐下:“你是想借太子之手除掉王兆?”
商寂轻轻一笑,他眼睛一瞟,忽然看见亓官初雪手上被矾油所伤的伤痕,眼睛里划过一思不忍,说道:“听说夺城的时候你没少受伤。”
此时此刻,她哪会去在意伤不伤的事,冷脸催他:“你是不是,想借太子之手除掉王兆?”
商寂点点头:“圣人专宠王兆,你当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二人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儿。”
亓官初雪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