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实话告诉儿臣,相宜……相宜她是不是……是不是宜妃的遗女……”
一顿一顿,暻阳后面的话实在问不出口。
她是不是那个被自己害死的婴儿?她从小长在宫外是不是因为他?堂堂公主,却被寄养在一个臣子府中,受尽冷落,是不是因为他?
“你为何……你为何……”
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皇帝瞬间惊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他是第一个来问她身份的人,他居然还记得她。
见龙椅上的人没有回答,三皇子又大声地问道:“相宜她到底是不是那个被我害死的婴儿!”
暻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把这样的话说出来。这个秘密,十几年来,一直深深地埋在他心底。他不愿面对,更不愿承认自己曾经对一个婴儿做过那么残忍的事情。
人人都只知道皇帝因为冷落丽妃,迁怒三皇子。其实,暻阳心里清楚,他与父皇之间,隔着一道很深很深的疤痕。这道疤痕不会因为母妃出家,不会因为自己被边缘化,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这些年,暻阳忍受一切的不公和排挤,不近皇权,不近父兄,甘于整日沉在一座没有封号的王府。原本,他就打算这样虚无地度过一生,以赎自己所犯的罪孽。
可如今,玉暻没有死,而且她还好好地长大成人,回到父皇身边。得知这一切,暻阳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相反,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父皇口中。
“你放肆!秋暻阳,你没有资格这样趾高气扬地质问朕!”皇帝被气得横眉立目,似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般。
啪!他一掌狠狠地拍在桌案上。瞬间,朝阳殿中笼罩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三皇子使劲地捶着胸脯,声泪俱下。那般模样,犹如一股剧烈的火焰在燃烧着他的心一般,叫他痛苦难耐。
“儿臣就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是不是!”
自进殿以来,他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可他那悲切的模样,分明已经确认了,那日他明明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怎么后来就没了,怎么可能呢!
闻言,皇帝不再言语。他只是长时间的沉默着,那份沉默,已经是最有力的回答。
这些年,他每每想起玉暻不在自己身边,便更是讨厌暻阳一分。他曾经是多么属意他,可同样是他,断了他所有要将玉暻留在身边的念想。如此,他怎么能不恨呢!
于国,他是天选之子,是下一任的储君;于己,他是自己最看重的皇子。二中选一,他只有忍痛放玉暻出宫,才能保全两人。
“为什么呀?哪怕您骗骗我也好哇!如今这般,您要儿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看到父皇不说话,暻阳愈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崩溃。
他才想要放下一切的顾虑,走向那个他认为可以净化他一切污浊的女子。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只能这样结束,他怎么能甘心!
“难道……难道你……”
皇帝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他原本只是不想这幽幽深宫束缚住玉暻自由的灵魂,才不急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如今见暻阳居然对她有了别样的情愫,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斩断的。
三皇子跌跌撞撞地出了宫,一道圣旨跟着到了王府。
北安侯韩卓之女韩毓恭谨淑敏,娴熟温良,品貌双全,朕甚悦之。皇三子秋暻阳已是适婚之龄,当择良女为配。值韩毓年方十八,待字闺中,与皇三子甚为相配,乃佳偶天成。今特赐皇三子秋暻阳新封良王,韩毓为良王妃。一切礼法,交由礼部与天监司共同操办,择吉日成婚。
九叔搀扶着良王起身接了赐婚圣旨,朝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一脸颓废的良王殿下,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之后的一周,暻阳依旧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管谁来,都不见。暻栖听说他赐婚的事,急急来到府上,也被他避在门外,失望而去。
一周后,王府张灯结彩,红通通一片的喜庆之色。良王像个傀儡一般任由府中的嬷嬷装扮着,由九叔领着上了接亲的马。
一来一回,大街上热闹一片。只有轿中的新娘和马上的新郎像是个局外人一般,脸上不着一丝喜色。
一周之前,北安侯府上,韩侯接过朝顺手中的圣旨,只是在周到地送走朝顺公公后,才小心翼翼托着圣旨,看着韩毓毫无生气的脸色,一言不发。
其实,这道赐婚圣旨的到来,韩侯一点不觉得意外。自从毓儿出生,陛下亲赐“毓”之音名,他便知道此女将来必是要嫁入皇家的。如今,他只担心女儿性情刚烈,想是不会轻易接受安排。所以,看向女儿时,他的脸上都似乎多了几分谨慎。
“爹爹,女儿是不是除了嫁,别无选择?”韩毓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不知是命运被轻易安排而感到愤怒,还是因圣旨突如其来而感到茫然。